吃完晚饭,木寒夏下了山,去对面的镇上逛了。也找到了那家寺庙,求了好几个平安符。一个给远在美国的老伯特,一个给何静,一个给陆樟,一个给孙志。
还有两个,颜色相同的,给林莫臣和她。她把这两个放在钱包里,然后站在人丁稀落的街头,给林莫臣打电话。
“你信这些东西?”他低笑。
“我信啊。”木寒夏答,“我不信鬼神,但是我相信寄托了美好愿望的东西,会让人更幸福。”
她答得平和,林莫臣安静了几秒钟,说:“好,等我过来,亲手jiāo给我。”
“你什么时候来?”
“后天。”
“我等你。”
我曾说过总是看不清你的真心。
后来,你也说看不到我的心。
可是浮华落幕后,多么庆幸,我们依然在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珍惜。
木寒夏回旅馆时,看到老板娘一人站在玻璃前,驻足远望,不知在想什么。木寒夏没有打扰,径自回到房间里。来之前她就看了天气预报,这两天都是yīn转小雨,气候湿润温和。想着即将到来的林莫臣,心中一片回归圆满的柔软。
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后半夜隐约听到外头有些轰鸣的动静,但是没有清醒过来。等到天亮时,才听到窗外、屋顶,四处是落雨声。她起身拉开窗帘,看到一片茫茫水雾,瓢泼般的大雨,不知何时已落了下来。
第118章 (一更)
木寒夏打开台灯,没亮。她才发现停电了。走进洗手间想洗漱,断水了。
她出了房间,去旅馆服务台。那里已聚集了不少客人,都在议论这场雨和断水断电。老板娘不在,只有个小姑娘在吧台后。
“这雨下得真大,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吗?什么时候能停?”一个客人问。
姑娘答:“不知道啊。山里的天气,说不准。”她的模样倒是挺淡定,像是见惯了这种qíng形。
另一个客人问:“这要断水断电到什么时候?”
“不好说哎,我们这里动不动就停水停电的。”
既然是山顶,姑娘说的必然是实qíng。大家又聚在这里,闲散聊了一会儿。又有客人从外面回来,带来消息,说附近几家餐馆都没有吃的了——因为断水断电。仅仅买到几个茶叶蛋,现在也卖完了。好在旅馆的厨房里还有个煤炉,可以供应少量热水。于是不少客人在服务台买了几盒方便面拿回房间。
服务台这一层都是木板搭建的,面朝青山,是玻璃穹顶。有些客人回房间休息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出门玩了。木寒夏呆在这里,望着雨景。大雨一直下得很急,对面的山都看不太清。昨日所见隔开两座山的那条清澈缓慢的江,一夜之间水流陡涨许多,变得又急又浑浊。时而可见江中漂来衣物、木板等。这令木寒夏稍稍忧心,因为这说明上流很可能出事了。
过了没多久,老板娘回来了。穿着厚厚的雨衣,长统靴,满身的泥,头发全被淋湿。木寒夏和其他几个客人都围过去问:“老板,怎么样了?”
老板娘脸色平静,但语气也有点急了:“刚刚我下山了,我在山脚的另一家店,东西基本被冲没了。”
大家都很吃惊,没想到灾qíng这么严重。木寒夏问:“损失大吗?人员都安全吗?”
老板娘苦笑了一下:“损失肯定是大了,今年都白gān了。我的服务员和客人都没事。”
她简单说了经过。原来昨晚雨下到三、四点,老板娘就觉得不对劲。凭着经验,她连夜下山,和服务员一个个叫醒沉睡的客人,让他们到高处来。结果等他们离开没多久,客人都安置好,那家店就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了。
“那批客人是报旅游团来的。”老板娘苦涩地说,“一开始还不肯走,非要我退今天的早饭钱。我真是……我大半夜哪里带钱啊。”
众人哗然。木寒夏淡道:“真是拎不清。”老板娘冲她点点头。
然而老板娘还带来了另外三个消息。
一是据长居在苗寨的老人说,这是六十年不遇的bào雨。
二是山脚有另一家店,据说昨天半夜被洪水冲走了一个人,凶多吉少。
三是进山的公路塌方了,已经封了。何时能通,不知道。
木寒夏又在这里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买了盒方便面回房间。食之无味,随便吃了点。雨竟完全没有减小的势头。木寒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天灾,现在断水断电手机没信号,被困在山上出不去。不过这里地势高,相对安全。她倒也不怎么慌,就是想起与林莫臣的约定,心里总有些不安。怕他担心,也不知他是否已抵达贵州,原本是否已打算进山了。
——
大雨滂沱,林莫臣坐在车内,看着前面的警戒线,还有数辆被阻塞的车。他拿出手机,继续搜索与这次灾qíng有关的新闻。
“六十年一遇的特大bào雨……”
“数百游客滞留景区内……”
“目前尚无人员伤亡。”
网络上,还有一些道路塌方、楼舍被冲毁的照片。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夹杂着雨声,孙志收伞坐了进来,说:“问清楚了,这边的路是县道,经常塌方,下点雨就不行。这次的雨太大了,塌了不少地方,所以封了路。不过部队今天早上就已经进去抢修了。反应还是非常快的,最快的话今天下午能修通。但是也说不准。qíng况应该还好。”
林莫臣点点头:“辛苦了。”孙志笑:“什么话。”
这次林莫臣过来,孙志听说苗寨风景不错,本也带了全家过来旅游。谁知却遇到自然灾害,就把家人留在酒店,陪林莫臣过来接木寒夏。
他们的车,还是专程让司机从北京开过来的那辆卡宴。林莫臣有自己的心思,原本打算接了木寒夏后,不回北京,而是直接回霖市。当年最早在霖市拿的一块地,风景最好的西北角,一直修着套别墅,给他和她留着。
这趟回去,先把证领了。他一天也不想多耽搁。
两个男人就这么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雨。过了一会儿,孙志给家人打电话,笑着安慰她们说没事。而林莫臣第二十次拨打木寒夏的手机,依然是信号无法接通。
——
午后,雨势终于变小了,只剩簌簌细雨。这无疑是个好兆头。木寒夏又去了服务台,也有其他几个客人在。但是老板娘说,据山下传来的消息,路依然没有抢修通。而且运客大巴站已聚集了不少游客在等,但是大巴车还没开进来。
木寒夏拿出手机,依然没信号。
这时旁边一对小夫妇对她说:“我们刚才去了山顶的那个平台,那里有些地方,手机举高点,能有一格信号。”
他俩也是从北京过来的,所以之前木寒夏跟他们还聊过几次。她致了谢,就打着伞,出了旅馆。
沿着泥泞的小路,木寒夏一直往位势更高的地方走。路旁的小店全都关了门,也有其他一些被困的游客,在路上游逛着。等木寒夏走到最高处的平台,发现这里聚了不少人,都在俯瞰下面的qíng况。
“看,那家旅馆被山洪淹了。”有人喊道。
木寒夏抬起头,看到旁边另一座山的山腰上,有幢房子,几乎被泥石给围了起来,虽然不至于倒塌,但是滚滚的山洪,正从房子里流出来。那幢房子的位置,并没有比木寒夏住的旅馆,低太多。她这才意识到,即使是在高处,但房子都是倚山而建,背后的山体如果不稳,也是有可能滑坡的。
这让她越发不安。
小雨一直下着,她走到亭子里,拿出手机,举高搜索信号。无服务,无服务,一直是无服务。
她又换了个位置,继续举高。谁知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她一看,打来的人正是林莫臣!她的心倏地一缩,惊喜jiāo加,连忙接起:“喂?”
电话一直没有声音。
“喂?喂?”
通讯连通着,但是她听不到他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否能听到自己。
“林莫臣,我没事。你在外面不要担心,不要进山来。路通了我会出来……”话没说完,通讯中断了。
木寒夏看着手机,举起又打。然而这次,无论如何没信号了,根本就拨不出去。她在山顶逗留了一会儿,只好回到了旅馆里。
——
“路通了!”
傍晚时分,木寒夏得知了这个消息。这时雨已经基本停了,旅店客人中有心急的,拖着行李就往外走。
“你的车停在哪里?”有人jiāo谈着。
“就在山顶附近的停车场。”
“我们也是,走吧。”
很快客人就走了一半,还有些人在踌躇观望,不断向老板娘咨询。
“现在走有危险吗?”木寒夏问。
老板娘答:“不好说。不过路通了,应该是qíng况稳定了。但这种事,谁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有把握。”
木寒夏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明天再走,qíng况会不会更好?”
老板娘依然答不确定。
“因为你们也看到了,山里的天气是说不准的。现在雨停了,路抢通了。但今晚和明天会不会下雨,还不知道。”
“也就是说,如果再下雨,路又可能封起来?”有人问。
老板娘点头。
这时,之前跟木寒夏聊过的那对年轻夫妻,拖着行李走出来。女的热心地问木寒夏:“你开车来的还是坐车来的?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木寒夏想,如果再多滞留一天,又跟林莫臣联系不上,只怕他会冒险进山。而且现在路通了能出去,明天路还不一定是通的,qíng况也不一定会变得更好,说不定更糟。主意一定,她说:“我没开车,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那对夫妻答应下来,木寒夏立刻去收拾行李,跟他们走了。
暮色一点点笼罩着苗寨。那对夫妻开的是辆两厢雪弗兰,从山顶的狭窄公路,开始盘旋而下。雨后的湿意扑面而来,此刻三人的心境,大概都与进山时完全不同。来时,是阳光明媚的,温和而惬意的。现在,江里的水还是浑的,路上有不少私家车,在跟他们往相同的方向行驶。远远望去,还可看见山脚的大巴车站,聚着一堆人。不知何时那些人才能回家。
慢慢地,他们下了山,开始进入漫长的盘山公路。好在现在是淡季,他们出发的时间也比别的游客晚,所以路上车并不多。但是沿途,已可见到许多武警树立的滑坡警示牌,开始看到路上有一堆堆被清理到一旁的泥石。
“开小心点!”年轻的妻子嘱咐道。
“我知道。”丈夫答。
三人都没有多说话。木寒夏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到六点,天也没全黑。即使出去开得比较慢,两个小时应该也能开出山区。到时候就能跟林莫臣联系,他肯定已经到贵州,甚至到苗寨附近了。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
“路通了。”孙志说,“但是山里的天气说不准,现在通了,据说路上qíng况也还好。万一明天再下雨,发生滑坡,说不定又会封。”
林莫臣抬起头,看到车外,道路已经通畅。对面车道开出来的车,远远比进去的多。应该都是刚从景区“逃”出来的。路旁,有几名武警在维持秩序。他们的前方,还有几辆抢险车和一辆救护车在往里开。一切都还显得平稳有序,只是几乎没有私家车在往里开。
“我进山。”林莫臣说,“你……”
“我跟你一起去。”孙志答。
林莫臣便点点头,也没有多话。这种山路,孙志比他开得好,驱车平稳驶入了暮色里。一路上,几乎只有他们一辆私家车,与所有车辆逆行着。
第119章 (二更)
qíng况比木寒夏预想的要严重。
越往外看,看到塌方的地方越来越多。有的规模小,有的规模大。但是都已经被清理通车了。在一些崎岖的路段,还有武警立在路边指挥着,或停靠着抢修车,一切都还是有序的。
最严重的一处,是一段公路。一面靠山,一面是悬崖。而靠近悬崖那半边,居然全都塌下去,没了!木寒夏他们都是城市人,几时见过这样的景象,当车慢慢驶过剩下的半边公路时,只觉得心都是颤巍巍悬着的。木寒夏甚至不能想象,如果道路塌方时,当时如果正好有车在上面行驶,简直不堪设想。幸好现在望去,似乎并无车辆伤亡。
过了这一段,前方又是漫长的盘旋山路。约莫大部分私家车都已撤离,现在他们远远望去,前后方竟然都没看到一辆车。浓浓的暮色加重了这种孤寂感。这时妻子突然问道:“雨是不是开始下大了?”
木寒夏心里一惊,仔细去听,果然渐渐有噼啪声落在车窗上。
“开快点!”妻子催促道。
“能快吗?”丈夫答,“地上还是湿滑的,这么多泥和石头,能快吗?”
“还是开稳。”木寒夏说。
三人都不做声了,但丈夫还是把车速慢慢提高了些,全神贯注地开着。
雨真的下大了。
天地之间,深山之中,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的声音。雨刷“哗哗”地拼命摇动着,两柱车灯直she雨中,除了车轮碾过泥石的声音,他们似乎还听到隐隐地不知何处传来的轰鸣声、流动声。仿佛就在头顶,就在身后。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就在他们的正上方!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声音,那妻子惊恐地发出一声尖叫,木寒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下意识低头,双手护住自己。那丈夫紧咬牙关,凭直觉一个猛地急刹,堪堪停在了悬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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