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芳笑道:“这个保镖虽然样子是中国人,听讲是在外国长大的,中国话都讲不了几句,要叫他通中国的礼仪哪有那样容易。其实我倒是蛮中意芳芸从前用的那个白俄保镖。”
“那个白俄保镖,上回我过生日远远见过一回,生得很体面,也会守下人的本份,”舅太太笑道:“怎么就换了这一个?”
“芳芸的保镖都是她表哥安排的,我们也没细问过。”婉芳笑着喊黄妈,“黄妈,你可晓得伊万为着什么缘故去美国的?”
黄妈笑嘻嘻到客厅来,“回太太的话,伊万的妹子要嫁到美国去,他姆妈不放心,索性就全家都去了。”
婉芳挥手让她下去,笑着让大家吃汤圆。将及吃完,大太太走过来,笑道:“外头下雨了,还不小。不如在我那边再打一圈牌?”
曹二太太笑着点头,站起来说:“好罢。”舅太太过来挽住二夫人的胳膊,笑道:“下雨天留客天,不打牌做什么,快走快走。”
婉芳笑道:“我打个电话回家看小毛头睡了没有,就来。”
黄妈在客厅里收拾沙发茶几,婉芳站在书桌边打电话。芳芸下楼时瞧见对门灯火通明,还有抹牌的声音,晓得她们还要抹几圈,候婉芳挂断了电话,她笑道: “太太还要应酬到几时?”
婉芳苦笑道:“总要到三四点钟罢。还好曹二夫人不怎么喜欢打牌,也就是兴致来了打一夜。你早些睡罢。”
芳芸打了个呵欠,笑 道:“太太这样一讲我就困了。我看小毛头很喜欢吃蛋糕,明朝喊黄妈再送几匣过去呀。”
婉芳笑着出门,芳芸看黄妈关门,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不提。
第二天早上上学,芳芸站在公寓门口等雁九把车开过来。恰好倩芸出来,倩芸冷冷的看了芳芸一眼,说:“谁不晓得我们俞家穷了,你撑什么排场?”
“是你们大房连累俞家穷了。”芳芸笑眯眯的说:“我爹再怎么说也是一校之长,又是申大筹备委员会的委员。我上学放学坐一坐汽车,还是坐得起的。”
“九姐忘了罢,三叔亲自把九姐从族谱里划掉的。九姐你其实算不得三叔家的人。”倩芸笑道:“我不该这样客气的,不晓得怎么称呼你好,你还有资格姓俞么?”
“熟人都喊我伊莎贝拉。”芳芸笑道:“十小姐慢行,我先走一步。”
鸡飞蛋打(上) ...
唐珍妮指着芳芸哈哈大笑,说:“我就说哪,那个杨六太太一再暗示我,说曹二夫人不喜欢你,我没有和她做亲戚的福气,原来你在曹大帅的二夫人面前闹了这么一场。”
芳芸笑道:“人家二夫人亲自来相看了,我不闹一闹,怎么叫她晓得我是不乐意?万一曹家看着大太太她们的热呼劲儿,以为我是乐意的,真到我家去提亲了,再拒绝人家到底大家脸上不好看。”
“曹家暴发,格外要面子是真的。”唐珍妮笑道:“不过曹二少只怕不肯就此罢手。你表哥要休年假,打算过年那几天带我去香港转一转。你和我们一淘去散散心,好不好?”
“好呀。”芳芸笑道:“过年不过是亲戚们吃吃喝喝打麻将,我也不耐烦应酬那些人。”
一个听差匆忙进来,笑道:“太太,那位苏小姐又来了。”
唐珍妮皱眉,不悦的说:“不是答应她去参加她的婚礼的么,她怎么又跑来了?请她进来罢。”她体贴的对芳芸说:“你要不耐烦见她,就暂时避一避罢。”
芳芸笑道:“避她做什么?我到很想晓得些她婆家的事呢。”
唐珍妮对着芳芸会心一笑。芳芸看见苏小姐并不起来问好,依旧盘腿坐在沙发上,笑着招呼,“好久不见苏小姐,恭喜了。”
苏文清比从前略粗一些,身量依旧苗条。她将脱下的皮大衣和新式手提包放在沙发的一头,就坐在唐珍妮的身边,笑道:“九小姐气色蛮好呀。宝珠,我今朝来,是想请你帮我看看结婚礼服的样式。”
“还没有定么?”唐珍妮笑道:“你在谁家做?”
苏文清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开来给唐珍妮看,一边翻一边讲:“我二姐要替我做,我也不好拒绝她,你看这一件怎么样?”
芳芸远远瞟过去,苏文清拿的是一本美国出版的时装杂志。看来是丘凤笙从美国的亲戚朋友那里弄来的了。芳芸想了一会,趁她们两个讨论热烈的时机,悄悄上楼进亚当的书房。
亚当戴着眼镜在看报表,看见芳芸进来,笑道:“可是不放心你家的保镖么?我这里正好有他寄来的一封信。”就从抽屉里翻出一封信递给芳芸。
芳芸接过来含笑看完,笑道:“他在美国过的很好,叫我转达他们一家对表哥的谢意呢。”
“伊万现在回国了罢?”亚当笑道:“我听讲他把家传的沙皇彩蛋卖了个天价,买了一大批西药和军备物资,那是存了报效故国的心思了?”
芳芸点头笑道:“是呀,他讲他要回彼得堡。”芳芸停了一停,直视亚当探视的眼睛,“表哥,我想请个私人侦探去美国查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又不想要人晓得,在上海可办得到?”
亚当一本正经的说:“何必舍远求近,就在美国雇一个就好了。不过我很好奇,什么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值得我们的九小姐要雇侦探?”
“我想查一查颜如玉的弟弟是怎么发家的,而且——”芳芸冷笑着说:“他当初不是两手空空去的美国么,一转眼回国怎么就有钱了?就凭他在洋行这小半年的薪水,支付不起他的开销罢。”
“还是不要查的好。”亚当沉默了一会,说:“在他去美国之前,从香港渣打银行汇到我们花旗银行丘凤笙户头一共有三笔款子,一共十五万块钱。我当时十分好奇,留意看汇款人,是俞远山。这个人是俞家的人罢。”
芳芸沉思,好久才说:“既然是姓俞,那自然还是不查的好。亚当,谢谢你。”
亚当耸耸肩,笑道:“珍妮和你讲过我们要去香港过年了?”
“表嫂邀我同去,”芳芸微笑起来,“烦表哥替我和雁九买船票罢。几时启程?”
“候你放了假就走。”亚当指指门外,扮了个鬼脸,重拿起报表,“正好有些文件可以带到香港让你处理。”
芳芸说:“珠姐,也不能让她晓得么?”
“当然,她是个好女人。”亚当有些伤感的说:“我很遗憾没有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她。倘若将来她和我不再有关系,很难讲还会一直对你保持善意,是不是?中国有句话讲的很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芳芸低低嗯了一声,有些难过的看着亚当。亚当看了几页报表,发现芳芸还在发愣,不由笑道:“伊莎贝拉,我不过一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寻珍妮玩去罢,等我看完这些报表,带你们看电影去,听讲兰心有放新片子,你喊听差买几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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