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已经渐渐开始凝聚了,闪电在乌云众隐约穿梭,就要下击。
然而,深居坎特博雷堡的那个人却始终沉默,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在遥远的卡斯提亚公国,一年前刚被教皇加冕的雷帝欧斯·德·费迪南大公长久地沉默,对着窗外湛蓝的大海举起了酒杯。
“在上次的夺位之战里,大公秘密地支持了西泽尔皇子。如今这一次您准备怎么应对呢?”心腹侍从等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提问,“加图大人和各位元老都在等待您的答复。”
“加图?”费迪南大公忽然一震,眼神亮了一下。
“是的,是枢机大臣加图。”侍从补充。
“他也参与了这件事?”费迪南大公忽地冷笑起来,“是啊,自从纯公主死后,这个理想至上的家伙心里肯定就燃烧着火吧?哈!”
“大公?”侍从被主人此刻眼里的表情吓住了。
然而,卡斯提亚的国王在说完这一句后又陷入了沉默,转过苍白的脸看着蔚蓝的大海。灰冷色眸子里的表情变幻莫测,一把小小的银刀从他指尖露出又隐没。
“把我的回答带给翡冷翠。”最后,他将酒杯放在窗台上,凝望大海那一边,“卡斯提亚公国哪一边都不站——我们只站在胜利者那一边。”
等到偌大的宫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大公转过了脸,凝望着大海的西方尽头——那里,夕阳正在落下,将漫天绚烂的光芒隐藏在了阿尔弥雪山背后。在最后一缕日光消失在海面上之前,他俯下身去,轻轻吻着窗前汝窑美人瓶里那一簇美丽的玫瑰,用一种深沉而温柔的语气反复念着一个名字——
“阿黛尔……阿黛尔……”
如今的你,是否已经拥有了梦寐以求的爱、自由、洁净和安详?
夕阳沉没在地平线后时,阿尔弥雪山上一缕箫音渐渐消散。
当太阳消失时,圣特古斯大教堂的钟声开始敲响,回荡在整个翡冷翠的上空。箫声歇止,那个男子轻轻抚摩墓碑,站起身沿着山路不做声地缓步而下。他有着一张东陆人的脸。黑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白袍的一角在深秋的风里微微飞扬。
翡冷翠的黄昏分外短暂,在走下山时,大地已经被夜色笼罩。
东陆男子在一个满是睡莲和鸢尾的池塘边停下,在那里他的仆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归国的马车。然而,他却在池塘旁看到了一个西域青年。
“皇帝陛下。”那个黑色卷发的年轻人鞠躬,“您回来了么?”
那个东陆人微微颔首,用流利的希伯莱语回答:“哦,是你。加图。”
“我已经站在这里听了两个小时。听起来,陛下心里似乎埋藏了非常深沉的悲伤。”那个叫做加图的年轻人道,“您吹的曲子很美,有着西方音乐不能比拟的神秘——请问那种乐器叫什么?”
黑暗中的嘴唇似乎微微弯了一下:“你问的太多了,加图。”
他的声音里有刀兵般的冷冽,令加图微微冷颤。他知道这附近隐藏着无数的杀手。只要这个东陆皇帝皱一皱眉头,就能把任何人格杀当地。
“抱歉。”仿佛被对方气势压住,年轻政客避开了皇帝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那么说来,陛下是答应支持我们这一次的计划了?”
“不是支持你们,只是为了遏制西泽尔。”皇帝在黑暗中无声冷笑,“他是我生平最可怕的对手,我同你们一样,也不希望看到他成为翡冷翠的主宰。”
“无论什么原因都好。”加图抬手按胸,深深行礼,“只要大胤的皇帝支持我们,那么这一次的计划就有了大半的把握——我会连夜向议员们转达这个好消息。”
“祝你们好运。”东陆的皇帝低声笑了起来,“半年之前,翡冷翠大变到来。无数人在其中博弈,希望能借此获利。有人把注押在西泽尔身上,而有人赌苏萨尔或者教皇赢——但我却独独看好你,加图。”
他抬起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因为你是天生的政客,熟悉一切规则。而西泽尔他不过是个无意闯入了花园的野狼崽子罢了。”
“我们绝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加图正色回答,“但获得最后胜利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民主自由的制度——任何独裁独断、复辟帝制的野心都会被摧毁。”
“民主?”听到这个西域的名词,东陆皇帝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么,”加图低声,“如果我们顺利达成了目标。陛下需要什么样的回报?”
“把晋国交给我,”皇帝在黑暗中开口,声音冰冷,“让出翡冷翠对于远东的控制权。”
“晋国?”加图低声,一怔。
“纯公主的故国,如今是瓦伦蒂诺公爵西泽尔·博尔吉亚的领地。”大胤皇帝补充了一句,黑暗里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冷笑,“吞并了越国后,我的国家已经和它接壤。翡冷翠的教廷逼得太近了,这让我在天极城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加图沉默下去,只道,“我会和议员们讨论这个问题。”
“很好。虽然事实上你们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但是我依旧会留给你们思考的时间。”皇帝轻声冷笑,“另外——”
他顿了一下,强硬的声音忽然出现了一丝软化的迹象。他在黑暗里抬起头,看着阿尔弥雪山,喃喃:“在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曾经提出。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我可以改信你们的宗教,在大胤建立教堂和修道院,并邀请圣特古斯大教堂的神父和修女来东陆传播神的福音……”
加图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大胤皇帝低声叹息,望着山顶喃喃:“我所期待的一切都已经埋葬,无论如何费尽心思去夺回都已经不再可能。既然如此,那么,你们的神对我来说也就毫无意义——”
他转过头,出其不意地低声:“加图,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是。”加图悚然低语,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这是一段极其隐秘的不伦之情,特别对于一贯重视纲常伦理的东陆皇室来说,更不啻是惊天的大秘密。每个听到的人都应该有刀刃加颈的觉悟。
“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皇帝低声,忽然伸出手握紧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句,“无论将来翡冷翠的局势如何,都不要去惊动她——让她安静地睡在大海的朝阳里。”
“发誓!”皇帝低声,“就如发誓永远虔诚侍奉女神一样!”
他的手是如此用力,让文弱的年轻人忍不住低低痛呼起来。
“是……是的!”加图忍痛点头。“我以女神的名义发誓!”
“那么,”皇帝松开了手,微笑叹息,“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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