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有你,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萧女史苦笑,看着帐子里的少女,“真是可怜,宫里那人,是生生的想要逼死这个孩子呵……”
“后宫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地方,也不怪贵妃狠心。”华御医却是淡淡,看了看女官,忽地一笑:“也好,自从那孩子早夭了后,我以为你都不会再在意任何人了。你为什么不肯出宫,非要呆在这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耗尽了一生?——别人不知道缘故,我却是知道的。”
萧女史触电般倒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大夫,忽然落下泪来。
“不要哭,唉,不要哭啊。”华御医有点手足无措,想要找出一张纸来给她,却听得门口的青衣童子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华御医脸色一肃,立刻收回了手,萧女史也迅速拭去了泪痕,将药瓶和药方收起。
李总管拿着药材返回,气喘吁吁:“是我亲自去拿的,没有惊动一个小厮。”
华御医接过来看了看,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收拾了药囊转身。李总管几度欲言又止,斜觑着对方的脸色,白胖的脸上微微出汗,只是亲自将御医送了出去,准备从侧门离开。
青衣药僮背起药囊,转身跟随而去,自始至终未曾发一言。
到了花园僻静处,华御医停下来告辞,忽地看定了总管太监,微笑颔首:“小李子,多年不见,气色不错啊。”
“……”李总管总算等到了这一句,不由气息一窒,看看左右无人,赶紧上前一步,低首做了一个万安,哽咽:“托先生的福,奴才才活到了如今。”
华御医笑了笑:“看来混的也不如何……怎生被贬到行宫里来了?”
李总管脸色一黯,垂头道:“先生说笑了——要知道如今后宫里是端康公公的天下,我等人能保命就不错了。早早的躲到荒僻之地来,也免了诸多是非。”
“躲?”华御医冷笑了一声,“哪里能躲得过?翡冷翠公主一入颐景园,你便是被放在火上烤了——若公主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总要有人给西域一个交代。”
李总管颤了一颤,连忙跪下:“还请先生再救我一次!”
“我已是宫外闲人,哪能救得了你?”华御医叹息,“如今能保住你的就只有公主一人。但凡公主无事,你便也无事。”
李总管霍然明白过来,磕头:“奴才记住了!”
“我今日到访之事,务必保密。”华御医凝视着他,“否则,性命不保。”
“是,奴才万万不敢。”李总管低声,白胖的脸上微微沁出汗珠。
“那便好,”华御医拈须点头,飘然转身,“我走了。”
青衣童子从树荫深处走出,背起药囊,紧随其后,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任何人。然而却有一种森然的气度,从他单薄的青衣下散发出来,凛冽如冰。
这一番看诊来的仓卒,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李总管甚至来不及问他下次是否还来——白胖的总管踮起脚尖,努力极目看去,只见宫门口一停青布小轿已然停在那里等候,华御医一坐入,两个青衣白袜的轿夫便抬起了轿子,即刻离开。脚步迅捷轻巧,竟不似普通的下人。
总管擦着额头的汗,回忆着方才片刻的对话,不由微微失神。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的季节,这颐景园的风向,似乎又有微妙的转动。
八、弈
翡冷翠来和亲的公主病得不轻。这个消息一开始被颐景园的总管瞒住,生怕上达天听,引起皇帝的追究——然而,却不知深宫里早已有人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所有究竟。
“那个丫头病了?”回鸾殿里香气馥郁,贵妃斜卧美人榻上,懒懒的问。
“是。听说是因为陪嫁嬷嬷遇刺身亡,伤心过度而病倒,”端康轻声回禀,“一连几天高烧不退,神智不清,都认不得人了——四位太医连番用药,却是丝毫不见起色,眼看越发的重了,已经有两三天不进饮食,只剩了一口气。”
“是么?真是不幸——”凰羽夫人望着锦帐,忽地一笑,“转头给太医院的四个太医每人封一万两的赏银。请他们再给我尽心一些,万万不可怠慢了翡冷翠来的公主。”
端康躬身:“是。”
凰羽夫人沉吟了一下:“对了,听说那个叫羿的奴隶也失踪了?”
“是。”说起这个,端康的眼神凝聚了一下,“奴才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怎么?”凰羽夫人问。
“虽然他不过是个擅自逃离的奴隶,但是……奇怪的却是他是在公主病倒的同一天晚上失踪的。”端康蹙眉,“奴才觉得似乎哪里有点不妥。”
“嗯……”凰羽夫人的眼神也凝聚起来,“颐景园内外那么多眼线,难道没一个人看到他是怎么走的么?那倒真的不可小觑了这件事。”
“是,”端康似有惭愧,“奴才无能。”
“算了,走了最好——”凰羽夫人一拍扶手,叹息,“但就怕他不是真走,而是杀个回马枪。还是得派人细心查探对方的下落踪迹。”
“是。”端康领命。
“对了,”凰羽夫人忽又想起什么,“有那个刺杀司马元帅的刺客下落没?”
“尚没有。”端康更觉惭愧,“奴才已经派枭盯着颐风园了,几日来,却只见公子府上高朋满座,通宵达旦欢宴畅饮,不见刺客有乘虚而入的样子。”
“是么?那就奇怪了——”凰羽夫人喃喃,有些迷惑,“既然司马老儿死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公子楚了,断不会错。那个刺客莫非是半途而废?”她摇了摇头,似乎也想不通,不由摁着心口叹息:“真是的,怎么最近忽然冒出那么多事情来……”
“娘娘还是要保重身体。”端康低头看见了那一支白玉烟筒,不由叹息。
“没事,最近几天已经好得多了,”凰羽夫人捂着心口,微微蹙眉,“倒是皇帝,好像真的病了,这几日咳嗽的越发厉害,整夜整夜的出虚汗做噩梦。”
端康回复:“娘娘不必担心。几位老太医都来看过了,均说是风寒入侵而已。”
“那就好。”凰羽夫人笑了笑:“如今大计未成,他却还死不得。”
“是。”端康垂手。
凰羽夫人斜靠着美人榻,顿了一顿:“朝上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一切如娘娘安排。”端康上前一步,低声回复,“今日皇上又接到北方云中节度使的奏章,称淮、朔两州连年大饥,百姓连留着春耕的种子都吃尽了,民怨沸腾,流寇趁机作乱,连占了数座城池。云中节度使无法控制局面,再次请求朝廷派兵平叛。”
“哦。”凰羽夫人点了点头,“皇帝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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