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斯文书卷气的一个人,单看此时此刻,谁也不信他能杀人如麻。
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可惜手里拿的不是士兵名册就是武器账本。
据他所知,下午周澜又把那几个营长训了一顿狠的,主要理由是他们办事不力——招兵的事进展太慢。
周澜扩兵的命令下达了几天时间,团里的主官算已经抓得很紧了,只是这事还得有步骤的来,先得跟关东军司令部有个正式的书文往来,这事周澜亲自出马,不用说,那是马到擒来,非常之迅速。
接下来,下面的参谋干事拟告示,主官们在商量着划定招兵的地域,还得看情况能不能好好招到人,不行还得动手抓壮丁,总是千头万绪,不是那么简单能完成。
事情刚进展到“进村”的地步,周澜就按捺不住了,压着性子一询问,得知事情才刚开了个头,就发了火,把营长参谋的批了个两股战战。
贺驷心里打了个激灵,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知道这个看起来很温顺的东西有危险性,脑子告诉你往后撤,心却牵着你往前走。
这种奇异的感觉很分裂,很刺激,明明非常禁止的一个事,却就愈发地让人欲罢不能地想一探究竟。
“团长”他声音不高,对方聚精会神,他不想打扰,就想这么看着他。
看着他,本身这就是一种享受。
但是他还是要先恪守下属的本分,总不能等着长官先跟他问话,在周澜面前,他不敢有寸进:“团长,我回来了,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怎么才算个“妥”呢?是死了妥,还是活着妥?
“嗯”周澜应声,片刻才从书里里抬起头来,望着贺驷。
“我自己办的,办事之前,李树森和金小满说……”贺驷继续主动汇报,可是刚开了口,就被周澜的手势打住了。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想知道。”周澜挥挥手,不让他说出口,挥起的手仿佛在说再见,跟往事告别。
贺驷无端的有些高兴——他巴不得那些人那些事都过去。
勤务兵后脚跟着喊报告,进门之后将两碟新鲜的点心放在茶几上,周澜皱了皱眉,有点困惑:“我没叫点心。”
“我让他们做的,”贺驷赶紧上前,眉眼一挑,把勤务兵指挥出了房间,“他们说你忙了一下午,晚饭吃的也不舒坦,我就让后厨准备了点,你垫垫,晚上也睡得踏实。”
“我不吃。”周澜并不买他的情,而是伸手在茶几的几个本子上摸了摸。
本子放得杂乱无章,互相压着,有的地方还折着页。
贺驷猫腰从地毯上拾起钢笔,周澜刚一伸手他就知道对方在找笔。
递过钢笔,贺驷的目光随意的浏览过那些本子,都是军火武器的进出账目,再回头时,周澜的目光扫过他。
很明显,周澜看到他的动作了。
他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而周澜是十分聪明的长官。
“那……,团长,没事我就先出去了,武器的事情我不懂。”贺驷直起腰,既不慌乱,也不躲闪。
周澜是个多疑的人,越是看见了,就越不能躲。
周澜垂下目光,钢笔在那账目上勾勾画画,也不说话。
两人一站一坐,气氛平静的像湖水,周澜可怕,但是贺驷并不怕他,有时候他自己心里犯嘀咕,见了鬼了,这么作死下去,说不定哪天周澜一个气不顺,就把他解决了,或者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他伺候的周澜细致舒坦,但是远没到让对方离不开他的地步。
“认字吧?”周澜继续标记着,头也不抬,然后也不等他回答,“你看看这些账目,各个营的都有,前段时间去吉海用的,还有团里最近消耗的。”
“认识,”贺驷也不提走的事了,周澜让他看,他就敢看,“团长是觉得那里数目不对?”
“嗯,”周澜这才抬起头,拧上钢笔,语气里透出点倦倦的意思,“一二三营的损耗最大,而且很难统计,我从日本人那边要了新货,当然价格不菲,我想给四到八营都装备上,一二三营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而且能招多少新兵,他心里也没底,人肯定是能抓来的,问题是抓来的人心不踏实,他还得用他们冲锋陷阵呢,三心二意的小兵痞上了战场进一步退两步,还不够操心的。
周澜见过今信之后,二人之间的协议立即生效,今信给他的军火既有明面上的日军武器支持,也有暗地里的勾当,就是周澜自己花钱买,当然周澜的钱都是卖“土”赚来的。
“团长,”贺驷草草的翻过账目,这玩意要细看得一页一页琢磨,但是琢磨之前,他得明白周澜的意图到底在哪,他从不不懂装懂,痛痛快快的不耻下问,“咱们给日本人卖命,咱们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周澜坐得久了,站起来踱步,贺驷的问题让他挑了挑眉眼,貌似有些意外,不过他没打算正面解答对方的疑问,只是回头笑着说:“真不懂假不懂,钱啊,你看那几个营长听说能跟日本人干,不都挺高兴的,现在关东是日本人的天下,我们攀上大树,分一杯羹,老百姓身上能刮几个钱?哪有枪啊炮啊来的快。”
“那倒是的,”贺驷一点头,这个话的表面逻辑很对,可是贺驷隐隐觉得哪里还是不踏实,不过既然周澜这么说,他也不好当场再继续追问下去,再说他一时也没想明白。
反正团里几千号人,确实都等着和团长吃香的喝辣的呢。
他这么低头思索迟疑的功夫,周澜在他身后踱步,眼里目光意味深长的斜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随意的问道:“给你个营长当当,一二三营你看哪好,自己选。”
贺驷闻言扭头望他,周澜刚和他谈完全财,又要升他的官?
升官发财,毕竟是很多男人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贺驷知道和周澜混,这两样他都不会缺,但是还是来的太快了。
“我不去,”他的视线跟着周澜走,把刚才的疑问暂时放到脑后,“我没啥带兵的本事,给我个营,我也未必能管理好,万一辜负了团长的期望,我过意不去。”他眼巴巴的看着对方,既谦虚又诚恳。
不过周澜不是个能被表象就说服的人,对方的这点小伎俩根本打动不了他,他是个谈话的高手,尤其是对待外人的时候。
“多少人打破脑袋想进个一官半职,你倒好,替我着想,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周澜把手里的账册放到大写字台上,夹上书签,然后落座太师椅。
贺驷那个眼力见马上发挥了作用,他手脚麻利的收拾茶几上的另外几本,归拢到写字台上,毕恭毕敬的站到周澜身边,低头说:“我就有点伺候人的本事,待在团长身边就很知足。”
“哦”周澜安静的坐着,似有所思的玩弄着台灯的灯绳,那台灯一盏绿色的罩子,镀金的杆子,乌木的底座,古朴而端庄,“要不……”周澜迟疑的开了口,他声音轻轻的,像是低语,贺驷自然弯腰低头,想听清对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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