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的呼吸声明显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
“跟你没什么关系,问题多半出在嫁祸你的那群人身上。”薛谨打断了他的自辩,冷静道,“现在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清吗?随便一个人,随便一个独特的特征,什么都没看清?”
他问得直白,阿桑听后却没有立即回答,可疑地沉默起来。
薛谨也不逼他,等着他斟酌措辞,等着他想要不要说实话,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动,但两边都没有说话,他只能听见阿桑有些局促的呼吸声。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如果阿桑不把所有事情告诉他,也许他会考虑放弃帮助对方。在薛谨看来,也许这些信息不一定会对解决事情有所帮助,但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全盘托出,这是求助者起码的诚意。
他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犹豫着开口,还是把自己之前隐瞒的内容告诉了他。
“对不起,薛先生……”他说,“我是色弱,那条路上光线太暗了,我真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薛谨愣了愣,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色弱?”
“我本来高中毕业想去当兵的,但因为色弱被刷下来了,所以才来江城念大学。平时其实还好,我从来不赶红绿灯,仔细看过才过马路,不过光线暗的时候,就……看不太清楚。”
这确实是色弱的典型症状,有些人平时勉强能分辨出特定颜色,但到了暗处会和色盲无异。薛谨突然想起一心的酒柜里那些贴满标签的酒瓶,先前还以为是因为阿桑是新手,还不熟悉酒的品类,原来却是根本分不清它们的颜色,害怕自己会弄错。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
阿桑沮丧地向他道歉。
薛谨自己眼睛也不好,虽然没有色弱这么影响生活,但还是迟来地感同身受了一下,同时无法避免地心软了。
“没什么,别太放在心上。”他难得有耐心地安抚对方两句,顺带把难处打包咽了下去,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挂掉电话后,薛谨找人查了查阿桑的家庭关系,确实是南方一个小县城的户口,父亲是工人,就职于小县城上唯一的发电厂,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还有一个正在念小学的妹妹。一个人养一家人,这样的家庭当然不会太富裕,尤其阿桑的奶奶还老年痴呆靠家里人养着,多了这样一个负担,他的父母还能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错了。
事实上,阿桑找他帮忙的那天他就问过苏尧,但这少爷对自己员工家里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挠挠头直接把领班给招来了。后者很有分寸,没说太多,只告诉他阿桑从大一开始就在一心打工补贴生活费,因为人勤快又听话,大家都挺喜欢他,所以才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确实是个好孩子,不应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被当作替罪羊耽误前途。但薛谨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也就家里有点钱,实际上没什么背景,这事他自己可能管不了,至少得找人搭把手,才能摸一摸幕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看着资料发了会呆,直到准备下班的杨子溪来敲他的门:“还不走啊,你最近不是没活吗?”
邵女士的案子结了以后,薛谨手上另外几个案子要么宣判要么暂告一段落,除了跟特定公司的合作以外手头确实基本没活了。他原本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出门走走,但突然来了阿桑这档子事,现在看来可能暂时走不成了。
“没活,所以去哪都自由。”他叼了根烟在嘴上,却不点燃,含糊道,“你先走吧,我再呆会,晚点约了朋友。”
“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啊。”
杨子溪不疑有他,又叮嘱他两句,然后和乔孟薇一起下班逛街去了。
等她们走了,所里又只剩薛谨一个,他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玩了会手机游戏,等到七点多才终于把情绪酝酿完毕,翻出号码给某人发了条短信。
“看邮箱。”
然后他丢掉那根叼了半天也没点的烟,把整理过的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打包给对方发了过去,确认发送成功后关电脑起身回家一气呵成。
这个点小区门口的餐馆已经没什么人,薛谨随便打包了两个菜,拎了瓶冰啤酒回家。等他到家洗完澡,披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外卖时,顾之临的回复才姗姗来迟:“要做什么?”
第10章
薛谨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主动和顾之临联系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月,他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为了避免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他跟苏尧借了地方,直接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心的二楼,正好阿桑最近都住在店里,谈起来也足够方便保密。
约的晚上八点半,薛谨到得早,和苏尧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把不值班的阿桑从员工宿舍喊了过来。
苏尧本来还想留下凑个热闹看他约了谁谈事情,结果他妈临时召唤他回家,这少爷只好把自己拾掇一番,依依不舍地走了。薛谨闲着无聊,一看时间还早,于是拉着阿桑下楼打发时间,边聊些有的没的边看微信,把约他晚上出去浪的几个损友一一回绝,声称自己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顾之临到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楼吧台前等阿桑弄喝的,一只胳膊杵在吧台上,懒洋洋地抵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偶尔回复苏尧发来诉苦的微信,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因为不谈公事,薛谨穿得比平时随意得多,与初冬温度相称的薄毛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袖子有点长,遮住他小半个手背,衬得手指更加细长好看。他一条腿踩着高脚椅的横杠,另一条随意地支在地上,侧过脸和吧台里的阿桑说话时露出颈侧一片皮肤,上面有一颗浅浅的红痣。
顾之临视力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不远处站了几秒,是面对他的阿桑先抬头发现了他,然后才是薛谨。
“来了。”薛谨点头招呼了一声,主动站起身来,“楼上谈吧,马上要开门营业了。”
他走向电梯,顾之临的视线又落在阿桑身上,后者正从吧台里出来,端着放了饮料和水果的托盘,腼腆地朝他笑笑:“……您好。”
顾之临点了点头,问:“需要帮忙吗?”
那两个托盘被装得满满当当,一手一个显然有些困难,阿桑却不肯让他动手,执意自己端起来:“不用不用,您这边请。”
薛谨已经进了电梯,按着开门键等他们俩进来,然后才松手按下二楼的按钮,回头接过阿桑手上的一个托盘。
阿桑有点为难地求饶:“薛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行了,搭把手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
薛谨笑了笑,电梯门打开后把托盘换了个手,想按住按钮让他们先出去,顾之临的手却先他一步按在了上面。
“先走吧。”
他嘴角还有一点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嘴,从善如流地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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