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话_苏芸【完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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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院医师还来得及得意,夏远突然问我,“你用的哪个听诊器?”

  “你的。”我自己也有听诊器,但我就是喜欢用他的,连那种间接的亲近都让我觉得很幸福。

  “让病人去做个CT吧,”他笃定地说,“保险一点好。”

  “但是……”住院医生面露难色,毕竟这年头病人不只是上帝,有时候也是魔鬼,但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噎得脸色很难看。

  “要是没毛病,CT钱算我的,”他语气里那种隐约的讽刺傲慢,我听久了觉得有趣和喜欢,但我得承认,一般人听到他说话肯定不会高兴,“去吧。”

  住院医师面色难看地进了病房,找人带病人去做CT。我忐忑不安地跟去影像科,片子出来之后,我仔细地看了看,没发现异常。

  他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手指在片子上花了一个圈,“这里。”

  我仔细看了看,仍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他又缩小了范围,指着某个地方说,“粘液瘤。”

  很小的一个点,估计不会比米粒大多少,长在三尖瓣上,原来那个杂音是这么来的。他把片子交给住院医师,“记得给你们周主任看。”

  住院医师的脸色很复杂,我站了几秒钟,拉着他向门外走去。

  走廊尽头有个小阳台,一想没人去的,我拉着他走到阳台,把门关上,神色严肃地说,“你这回不应该管的。”

  他好笑地看我,“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想批评我?”

  我当然不敢批评他,但有些话还是得说。

  “你这回算是彻底得罪人了,我要走了没关系,你还要跟他共事的。”

  “反正不是一个科室,而且心脏的毛病最好不耽误。”

  “那万一我听错了怎么办?”

  “不可能。”

  他笃定的语气让我备感压力,陡然生出一股后怕来,可是后怕里又带着甜蜜——他那么相信我,甚至是无条件的相信。

  如果早能这样多好。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

  他开始给我讲粘液瘤,讲风湿性心脏病,但我第一次听不下去了。清晨的阳光稀薄但美丽,凉风徐徐,我最爱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叶岩。”

  他发觉我没在听,显然有点不悦,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看准外面没人,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别讲这个行不行,”我小声说,“至少现在别讲,咱们偶尔也得说点别的啊。”

  他的目光明显软化了,但语气还是严厉。

  “说什么?”

  我脑袋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蹦出这么个想法来。

  “夏远,我们约会去吧。”

  33

  送他下了楼,一会宿舍我就给姚晨打了电话。姚晨是我在外院学院狐朋狗友中的一个,从大一开始就在美女堆里流连,交的女朋友比挂的科还多。大三的时候他突然爱上了法学院的一个学妹,苦追了半年后终于得偿所愿,从此突然改邪归正,收心敛性变身成模范男友。

  寒暄了两句我切入正题,“我要去约会,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这还问我啊,”当着我的面他还是十分没正型,“去看电影,找个催泪的,感人的,趁机亲了抱了,然后找个浪漫的地方吃晚餐,再到酒吧……最好找个宾馆,脱衣服,齐活。”

  “我说正经的呢,你再扯淡我告诉刘珊了。”

  一提到女朋友,他果然立刻收敛,“你真要约会啊?什么类型的?”

  我字斟句酌,“比较成熟,比较有品位,三观正,但有点特立独行……”

  “行了,我知道了,”我听见他啪地打了个响指,“总之是你装高雅的时候到了。”

  “怎么说?”

  “中国爱乐乐团四号来大剧院,我这有票,你要不?”

  搞了半天,还是替自己推销生意,姚晨从大一开始就跑单帮倒私货,四年下来也不知道赚了熟人多少钱。

  不过细想想,交响乐好像是他会喜欢的东西。

  “多少钱?”

  “A票我没有,现在就B票,原价六百,给你五百。”

  我倒抽一口冷气,“一张?”

  “一张五百,两张八百。”

  “你打劫呢?”

  “我现在是想打劫啊,珊珊住院了,我得弄钱啊。”

  “什么毛病?”

  “就阑尾炎,说是要切,折腾完保险那大夫又要红包,我这都揭不开锅了。算我求你了,你就当救济我,买两张吧。”

  一有人批判医生,我脸上就开始挂不住——不是第一次了,一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尴尬。“珊珊在哪住院呢——不是我们医院吧?”

  “就是你们附院啊,外科那个周若松。就那黑心医生,我都懒的说,你们这哪是救人呢,一刀杀了我算了——”

  我耳朵旁边开始发烧,尴尬得一塌糊涂,姚晨好像没注意到连我也骂进去了,仍然滔滔不绝,我咳嗽一声打断他,“你还卖不卖票了?”

  他没料到我真舍得砸钱,喜出望外,“卖!”

  挂了电话我轻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真大头——可是不花点钱帮他一把,我就觉得挺有负罪感,虽然实际上和我没什么关系,但那毕竟是我的学院,我的老师。

  一想起周若松平时儒雅超然的样子,再想想他背地里干的那些勾当,我就觉得十分恶心。有这种老师真是倒霉透顶,就因为这种人越来越多,医生的形象才一落千丈。

  有了对比,更能察觉出夏远的可贵来,我仔细地想着关于他的种种,越来越觉得,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也不会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

  傍晚的时候,姚晨带着票来找我,笑逐颜开地拿着钱走了。我顾不上心痛,兴致勃勃地跑到医院去找他。

  到医院的时候才四点钟,职完夜班他通常晚上才会过来,我百无聊赖地跑到神经内科晃了晃,正赶上程晶晶他们班在病房里见习。

  我悄悄溜进去,却发现病房里气氛有些异样,学生们都面露难色,面面相觑,只有老师在病床前讲得起劲。病床上躺着一个中年人,面色萎黄,表情僵硬,仔细看得话,能看到他搁在腹部的手,正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着。

  那个老师我认识,杨忠,曾经教过我一段,那个标志性的大嗓门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们看,这就是共济失调,”他指指病人的手,“唉,现在吃过药,不那么明显了。”

  他语气好像很惋惜似的,所有人都盯着病人的手,于是那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杨忠兴奋地大叫,“对!你们看!一紧张的话,抖动就更厉害了。”

  几个学生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帕金森氏病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面具样面容,很刻板,很僵硬,”他用手指指病人的脸,“你们看他的面具样面容,高兴也不会笑,哭也看不出来,都没反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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