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进后台,几个认识我的部长立刻起哄,“老主席来了!”
一个“老”字把我叫的倍感沧桑,他们都像地里的庄稼一样蹭噌地长起来,后浪推前浪,我已经成了死在沙滩上的鱼干。
的确是该成熟的年纪了。然而也就是在前几天,我刚刚才明白自己的幼稚和冲动。
年少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年少了,却还轻狂幼稚,把自己的一切强加于别人身上,不懂理解,自以为是。
程晶晶忙的头发都散了,还是笑靥如花地迎过来,“学长,俞老师什么时候到?”
我胃里升腾起一股东西,哽得人很难受。
“他可能不来了。”
临床医生的忙所有人都知道,程晶晶嘀咕了一声“忙人”,转头又去催促演员化妆,我摸索着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心里沉甸甸的一直往下坠。
不管他有没有答应,我都知道,他不会来了。
晚会开始,程晶晶一定要我坐在嘉宾席,介绍我时更是恶作剧一样把我所有的前头衔报了一遍,我硬着头皮站起来鞠躬,迎来了夹杂着响亮起哄声的热烈掌声。
我的同学几乎全都到场了,同窗了五年,所有的感情都在这一个晚上爆发出来,没有人再有顾忌,没有人再冷静漠然,整场晚会在热烈里透着浓浓的感伤。主持人报出我的名字时,我带着微笑走上台去,拿麦的手却有一点点抖。
三年没有站上这个舞台了。
台下掌声响起,我听出毕业生整齐的喊声,“嘻唰唰!”
新生不解其意,我嘴角一阵抽搐——那场丢脸的表演,居然被他们一直记到了现在。
我做个安静的手势,然后说,“不要说话。”
然后音乐声响起来,唱得就是《不要说话》。
这首歌是很早前就决定要在毕业晚会唱的,那时候觉得这首歌写的真是好,所有不能出口的话都能付诸其中,然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我愚蠢的自以为是,已经毁掉了我们三年来建立起来的一切,事到如今,无论我想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40
唱完歌,主持人从后台跑出来,截住我,我知道那一定是程晶晶的授意。
“谢谢叶岩学长,”大一的新生很乖巧,长睫毛扇子一样冲我扑扇,“我们都知道,学长唱歌更出色,其他方面也很出色,我们都很崇拜你呢。”
我看到台下几个损友夸张地干呕表情,也感到汗颜,“过奖了过奖了。”
“那叶岩学长,快毕业了,有没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
舞台的灯太亮了,照得人有些眩晕,台下很多脸,全都看着我,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嘉宾席里空落落的两个位置,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的。
我清清喉咙,五年的一切哽在喉口,我看见台下许多欢笑的酸楚表情,夹杂着无忧无虑的许多陌生脸孔。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
台下一片静默。
“今天下午很多人都在打包行李,明天就要离校了。其实很多人早就离校了,但是今天他们特意回来参加毕业晚会,谢谢学弟学妹,谢谢你们为我们送行,也让我们最后再聚一次。今天在座的有毕业生,也有新生,我们班的同学好像都在了是吧?”
我们班的人立刻站起来,冲着我疯狂地挥手叫喊,“042!042!”
“不知道你们谁还记得我们迎新晚会的时候,说实话我不太记得了,大学里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是五年下来,风雨同舟是肯定的。我觉得我毕业以后,一定会经常想你们,因为大学里的感情要比别的感情都纯洁,我希望你们也能经常想想这五年,不要忘了我们学院,常回学校看看。不管是考研的,工作的,希望大家都能一切顺利,大二那年秋游,我们都说过以后的理想,如果有记得的人,最好能坚持下去,有理想其实很不容易。”
越是到这个时候,华丽的漂亮话越说不出口,说了几句,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伤感。
观众席里,有几个女生擦了擦眼角。
“我们就要走了,没给学院留下什么,今天就以学长的身份,送给学弟学妹们几句话。五年里我们也都犯了不少错,走了不少弯路,但人总要有个成长的过程。很多事情只有经历过之后,你再回头看,才能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我也想对你们说,要敢于想,敢于做,最重要的是,犯了错要勇于承担责任,及时弥补。”
手里的话筒很重,头顶的灯光很亮,台下的脸孔渐渐模糊了,后排有一个人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去,那个身影熟悉到仿佛一个错觉。
我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看着那扇门打开,又缓缓地关上了。
“但是有一个错是不能犯的,”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说出了口,“那就是不能伤害别人,尤其是你在意的人。只有一个错不能弥补,那就是伤人的心。”
台下静悄悄的,我把话筒还给主持人,鞠一个躬走下台去,掌声这时才响起来,我没有回座位,沿着过道一直跑到侧门,拉开门急切地寻找着。
门口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黑夜里只有图书馆的灯光遥遥地映照过来,拉出我自己狭长的影子。
晚会结束,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我们班二十几个男生坐在大草坪上,又开始喝酒。五年里,我们有无数次坐在这里喝酒扯淡,但是这是最后一次了。
今天不但是医学院的毕业晚会,也是整个大学的毕业生节,剧场的人散去了,大礼堂热闹着,到处都是毕业生,喝的微醺,又哭又笑。
在人群最欢腾的时候,我悄悄的走出来,绕过几栋宿舍,一直走到紫藤架下。早就过了紫藤花开的季节,枝蔓缠绕的只剩一大团浓绿的叶子,茂盛,但却寂寞。
我想起三年前,我曾和他并排坐在竹林的长椅上,那时候一切还没开始,但始终饱含希望。我对他的爱慕、敬仰,在三年中一点一滴的积累着,这爱情一直向天上生长,高大美好,却因为离现实的土壤太远,最终崩塌。
我突然有一点明白,我们之间的症结,并不在于他能不能原谅我,而是在于我能否真正明白爱情应该承担的责任。我自诩爱他,却始终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我一直不懂得宽容和理解,当幻想被打破时,我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也忘记了。
他说,我们不合适。
我们的确不合适。这样的我,除了伤害和索取,无法带给他任何东西。
他的确不应该原谅我,因为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
我拿出手机来,拨了最熟悉的号码,等待电话接通的盲音里,我背靠着紫藤架,紧张地屏息。不知道是谁在放烟火,嗵的一声响,万紫千红。黑夜被照亮了一瞬间,绚丽的淌下流光溢彩的眼泪。
电话一声轻响,接通了。
“夏远,是我。”
听见他呼吸的声音,我赶在他面前开口,“你别说话,听我说就行,你一说话我就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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