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简潜水史_七声号角【完结】(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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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燕西站在阴影中,身形变得模糊。声音飘忽,音量不大,因此有些听不清。

  金何坤不得不前倾身子,“我只知道鲸落。”

  陈燕西低笑一声,倒没有嘲弄意味,“鲸升这词儿不太靠谱,我没找到确凿的科学说法。所以我给你讲,你听听就好。”

  “庞大的鲸鱼会在海底深处产崽,而幼崽靠体内少许空气,由此上浮。这是相当缓慢且危险的过程,因氧气耗尽而死;或因压力变化过于剧烈,体内血液沸腾,最后细胞炸裂而死。”

  “唯有少数能浮出海面的幼崽,会在见过海面的大风、阳光或暴雨、寒冷后,再次下潜。成功‘鲸升’的幼崽经历一系列艰难考验,他们将在漆黑的深海里,度过生命中大部分时光。”

  陈燕西戳灭烟头,背对金何坤。他将烟蒂掷向窗外,没有转过身。

  “现在,鲸升了。我该上岸了。”

  金何坤努力想看清陈燕西,奈何天色已晚,而他周身烟雾挥之不去。金何坤只觉心底一咯噔,心想,麻烦了。

  这夜,两人通宵未眠。

  第二天下午,传来一消息。喜忧参半,人已找到,但确实死了。

  陈燕西坐在船头,冷静地盯着那具泡涨的尸体。死者面部发肿,BCD里最后一点气体耗尽。

  为什么,他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要轻视生命。

  “不教了。”

  陈燕西提着行李箱,去与老板辞行。他放下面镜,轻声坚定道。

  “我是说,我不潜了。”

  金何坤没想到,陈燕西居然会比他提前一天回国。搞得坤爷已忘记他还得搬家,搬回C市。而陈燕西的故乡,貌似就在那里。

  这天阳光柔和,世界明亮,阴影无处遁形。天往死里蓝,十分高远。道路两旁的热带植物翠绿成林,车内放着流行曲,音乐随窗缝浪出去。

  金何坤作为“炮友过去式”,送别陈燕西。

  两人站在机场门口,陈老师给完小费,手拖行李箱背着包。他仍如初见时,穿宽松T恤与牛仔裤,始终露着脚踝,浑身不老少年气。

  陈燕西:“成了,就到这儿。你回去休息,收拾行李明天回国。”

  “我以为你会等我一起,”金何坤说,“不过这地儿确实没什么好,不如国内舒适。赶紧的,再见。”

  “那我走了。”陈燕西挥手,抬脚转身。

  “哎,我们国内联系?”金何坤大声问。

  陈燕西没回头,他似要丢掉一些东西,将那层老树皮剥掉。虽连筋覆骨,撕开表皮会袒露血淋淋的内里。

  但他拾起一地鸡毛,又打整几番微小心事。

  “回头再说!”

  陈燕西过安检时,阳光刚好投入大厅,把他拢进一块块方形光阴里。金何坤取下墨镜,见金光给陈燕西勾了边,微低头,英俊又落拓。

  陈燕西曾带他领略最温柔,又最暴烈的夏日。

  这天天气很好,金何坤却觉得有些难过。

  他与陈燕西做了情人。

  原本只走肾,不走心。

  而此刻,他莫名心动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

  .

  第一卷 《鲸升之旅》,完。

  第二十章

  昨夜雨下透了,冬风裹着胡乱支楞的树枝,落叶黏在湿漉漉的公路上。

  都市霓虹灯整夜闪烁,照得水珠盈盈絮絮,形似雪片。街头酒吧唱完“直到所有的灯熄灭也不回头”,夜店后半场就偃息旗鼓,放了群醉生梦死的妖魔鬼怪出来。

  雨稍停,晨练老人拾掇起软剑或空竹,纷纷赶往公园广场。

  C市的工作日偶尔像假期。年轻人喝个通宵直接去上班,老年人睡不着出门找乐子。早高峰期永远人声鼎沸,而傅云星这类早睡早起的“养生一族”,兜头与百鬼众魅撞一怀。

  恨不得借银角大王的葫芦一用,收了这群牛鬼蛇神。

  “再等一个红灯,今早我的煎饼得泡汤,”傅云星正给金何坤打电话,他不停敲击方向盘,数着红灯秒数,“你们搬家怎样了,什么时候能齐活儿。明晚出来接风宴?”

  金何坤睡得迷糊,昨晚收拾至三点一刻,卧室才勉强能住人。他翻个身,耳畔萦绕着张玉通宵达旦的唠叨,说什么这房还是他们一老朋友帮忙看的;两家关系挺好,就是去京城后没机会再聚。接着话题扯到小时候,什么一个大院儿的邻居,什么金何坤与那家孩子玩得亲密无间。

  坤爷迫于母亲威严,正趴着用抹布擦地。他闻言抬头,“等会儿,我怎么记得是个小姑娘。”

  “哎哟,”张玉笑眯眯地打趣他,“你就记得人家是姑娘。”

  “记得也没用,您儿子如今爱男人。”

  金何坤爬起来,打算找盆洗抹布。

  “还有,妈。下次这种事儿,能不能别打着促进亲情的口号让我做,咱们请个钟点工不行么。”

  张玉满脸拒绝:“做家务的男人招桃花,你懂什么。”

  金何坤:“......谁跟您说的?”

  “傅云星啊,就你那个大师朋友。”

  金何坤:......

  这头招摇撞骗的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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