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条街道,唐欢驻足回望,他夹出裤兜里的手机,又目送过一辆直达住所的公车,他腆着脸跟李崇汇报,刚在欣姐处填表,一切顺利,多谢李总费心——只差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纵我不往青青子衿,他完全忘记了当初是如何勾搭李崇的——无半分羞耻和保留,畅谈皮肉生意,如今却欲盖弥彰地暗示着,半径一公里,我随时待命。
李崇不在此处,人正准备登机返京。
唐欢如释重负,那个关于第三杯茶水的揣测重现脑海。
两个半小时后李崇将回到北京。
唐欢嗯了一声,那边却很安静,仿佛是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的回应,唐欢随即把那声嗯拽成了七分期待三分遗憾的叹息,他用笃定又商量的语气问,我等你?
李崇仿佛是被逗乐了,他说,好。
李崇说好的时候,姜扬没感觉好,因为五分钟之前,他给了李二一个不得人心的建议。
带他去不合适,姜医生如是说,放下掌中的茶杯,他决心阻止李唐二人的巴黎之行。
现在不合适,还是他不合适,把目光从茶案移上了姜扬的金边眼镜框,李崇若有所思,前不久他们差点与肖汀成行,可没听姜扬有反对之音。
那一眼,看得姜扬有点心虚,李崇于他是毫无秘密的,可自己却在多次试探后缄默至今。故作犹豫,姜扬陈述他的考虑。
对李崇,曾亦华有所顾忌,可对旁人,未必。若和李崇自巴黎全身而退,曾亦华怕是要对唐欢发泄积攒多年的怨怒积郁,他不比肖汀是公众人物。默默无闻之辈,最没有自保之力。
敲打着黄花梨的扶手,李崇想起起聒噪的三弟,李景昨日还念叨唐欢。李景喜欢他,姜扬也喜欢他。
这实在是让他很不喜欢。
讨人喜欢的家伙发来了短信。大意是说刚办完,很感谢。若初识时唐欢这么说,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把戏李崇可一眼望穿,没兴趣就不予理会,想乐一乐就让司机联系。
可唐欢近来是越活越呆,越变越蠢,愈发不懂得“逾越”——闷声蹲大牢,出声为女伴,还蔫头耷脑的跑了,仿佛是心虚胆怯的遁走,又好似心满意足的隐匿。
李老板屈尊降贵的给对方回复了电话,望着落地窗外被排骨仔标记过的树干,他说自己在上海,回到北京尚需少许时间。
通话之后,李姜二人继续被来讯打断的话题。李崇不同意姜扬的看法,他不认为曾亦华会失控到这个地步。这么些年来,他身边的人还少了吗?曾亦华怨恨的从不是旁人,她只恨夺走李衡的自己。
李家的母亲憎恶着儿子,唐家的儿子正悔恨不已。
在十字路口,唐欢慌乱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穿咖啡色呢子大衣的女人。她出现得突然,消失得迅速,仿佛不曾与他照面,不曾与他说话,不曾提及那个多少年没人说起的姓名。
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唐欢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有个闹钟关闭的提示,他和李崇约好的时间,他抵达宅院的时间。
灌了一大杯冰镇北冰洋,唐欢往李崇处急赶,可越该镇定越是沉不住气,越该大步流星越若脚踩泥泞,他失落怅然的无以复加,但为确保在李崇面前足够讨喜,唐欢拼命向他微笑,还在心里默念了无数个我爱你。
这个调整情绪的方式非常奏效,技能持续时间达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可欢愉之后,疲惫之中,待李崇起身出屋,唐欢终于是再度心乱如麻了。
轰隆隆的,他眼前耳畔皆是那个女人疑惑的表情和言语,是被软弱和恐惧攥住的不敢往前的自己。
李崇端着奶杯回房,正见着唐欢从地板上拾起内裤来穿,刚拉到膝盖,他大腿根儿和小腹上的体液,湿嗒嗒的滴了下来,仿佛是愣了愣神,元神复位,他又手忙脚乱的褪下裤子。
李崇裹着睡袍慢饮羊奶,盯着床边心不在焉的唐欢,直到对方后知后觉的与他视线相对,方问他所忧何事。
唐欢抬起脸看他,眼神迟疑,是一种欲说还休的忧郁,李崇抚摸他裸露的肩膀,把温热的奶杯放到他的手里,他凝视唐欢的脸,示意他无须犹豫——唐欢的行为时常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若还是苏临,他决定也心平气和的听一听。
上一次唐欢提及他的父亲,还是一种讲故事的轻松语气,一次,一言不慎的错失,让他懊恼失落,李崇拢住他托着奶杯的手,感到了一丝轻微的颤栗。
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有点怕,我不知道在怕什么。我跟她说,我不是,你认错人。她还自言自语,说,真的很像。
我竟然……
他不该找他。卓淑芬现今过的很滋润,既然当娘的心满意足别无他求,当儿子的哪能节外生枝。
生死未卜,杳无音讯,重逢的希望突然而至,瞬间而灭——也许这就是命。
李崇听唐欢自圆其说,自我安慰,他握紧他的手,似攥住了一簇跳动的脆弱灵魂,他极少在他面前如此坦诚,真实、鲜活、不加掩饰,仿佛用心就能呵护,用力就能碾碎。
第72章 荆棘路
牵挂、向往、恐惧、退缩、遗憾、追悔,多么可怜!
李崇摩挲着唐欢的手指,听他这一番自欺欺人的口是心非,听他那点没能说出的真意——唐乔的下落,他不是不想知,只是下意识的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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