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看见是我们,连忙站起来,又看见童霏已经在我背上睡过去,急忙扶住童霏,说:“我打了那么多电话童霏都不接,我担心你们出事,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们,只能在这里等了。”
我们合力把童霏放在床上,百合忙前忙后,帮童霏脱鞋、拿水、擦脸、盖被子,前前后后忙活了半个多钟头。
等照顾完童霏,百合才坐下擦了把脸,我递过去一瓶水,她喝了几口,说:“谢谢。”
我说:“不用谢。”
百合坐到熟睡的童霏旁边,轻轻抚摸他的脸,说:“他对我很好。”
我说:“是吗?”
百合又笑着说:“但我也知道他不喜欢我。”
我沉默,不知道怎么接。
百合说:“他会答应我所有的要求,即便是他不喜欢做的,但只要我提出来,他就会陪我。”
百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说:“可我能感觉出来,他不喜欢我,他只是陪在我身边,不知道何时会离去。我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喜欢的那种光芒。”
我偏过头去,不敢看百合。
百合笑起来,可眼泪却从眼睛里滑下来,落在手上,说:“他从来不提那种事,他什么都依着我,他也一直陪着我,可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百合,只能继续沉默。
百合说:“他也说过,他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怎样才算伟大,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所以他才不喜欢我吧。”
百合拉起童霏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哭着笑,嘴角洋溢着幸福。
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眼前模糊地难受。
百合轻声说:“童霏说他要在三十岁前成功,如果不能,就在三十岁自杀;如果能,就在三十五岁自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成为伟大的人,还那么偏激,我一直想走进他内心,可我做不到。”
我哽咽:“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
百合把脸贴着童霏的胸口,静静地趴着,眼泪全流在被子上,湿成一片,说:“如果我能成为他牵挂的那个人该多好啊,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有那种偏激的想法了?我是不是也就能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喜欢你没有未来。
但我想说的是,不论你走多远,我都愿意跟着你。
哪怕被水淹没,被烈日灼伤,被大雪覆盖,只要还能看见你,我就不会迷路。
一个哭成泪人的女孩靠在喝醉熟睡的男生胸前,紧紧地抱着。
整个房间里只有女孩的抽泣声,房灯融化在她的眼泪中,映射出她的微笑,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喜欢一个人到骨子里,变成力量。
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我模糊的眼睛所看到的。
大二的时候,童霏坐了牢,百合举家移民去美国。我知道童霏为什么坐牢,但不知道百合为什么移民。
因为打架致人残疾,童霏被告上法院,判了五年。
得知消息后,我请了假,连夜坐飞机去探监。
在接见室,我见到了童霏,他变得沉默,显得很憔悴。
童霏见到我,咧嘴一笑,说:“呦呵,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我被他气笑了,说:“你他妈的干了什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坐牢呢,那是笑着玩的事吗?”
童霏耸耸肩,说:“反正已经进来了,说什么也迟了。”
我问:“为什么把人家打残?”
童霏无所谓地说:“因为看不顺眼,就打了一顿,谁知道他那么不禁打,两棍子下去就残了。”
我无语,说:“怎么听你的口气,打残还轻了是吧?打架还有理咋的?”
童霏笑起来,凑到玻璃前,轻声说:“你知道那个被我打残的判了几年吗?”
我疑惑:“这他妈挨打的也判刑?”
童霏说:“不是,他是另外一件事,判了十年。”
我大惊失色:“十年?这么可怕,什么事?”
童霏说:“十年多吗?那种人渣就应该死刑,他妈的,简直是畜生。”
我再问什么事的时候,童霏就不说话了,我只好问起百合来:“百合怎么移民去美国了?是不是因为怕和你有牵连?所以跑了。”
童霏摇摇头,说:“别和我提那婆娘,移民就移民,关我屁事啊,钱多了烧的,以后别再给我提她,听着没?”
我沉默,他也沉默。
最后走的时候,童霏又说了一句话:“我啊,可能成不了伟大的人了,真可惜。”
是啊,有这样的污点,还怎么成得了伟大的人。
我一直不知道百合为什么突然移民去美国,也不知道童霏为什么要把人打残。
其实百合去看过童霏,但是童霏没有见她,只是托狱警给百合带了一句话:坚强的活下去,不用等他了。
再一次见童霏,就是他刑满释放后了。
出来后,童霏回到老家,在家里的帮助下,开了一家毛笔店,靠买纸墨笔砚,书法和装裱过日子。
每天营业结束,童霏都要出去喝两杯,喝到烂醉如泥,回到店里就开始拿着笔舞刀弄墨,写了撕,撕了写。有一次我去看他,不经意间看见撕碎的宣纸上有“百合”两个字。
我问他,他只是淡淡的一笑,说:“喝醉了随手写上去的而已。”
我把那堆宣纸从垃圾桶里翻出来,重新拼好,是席慕蓉的一首诗:
与人无争静静地开放。
一朵芬芳的山百合
静静地开放在我的心里。
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它的洁白。
只有我的流浪者
在孤独的路途上
时时微笑地想起它来。
我不清楚它是否是一首情诗,但在这里,童霏把它当做情诗来怀念一个人。
我问他:“你在想百合吗?”
童霏灌了一口酒,说:“谁会想那婆娘?鬼才会。”
我说:“你现在活得就像一个鬼,酒鬼。”
童霏看着我,不说话,突然就哭出来。
童霏和我一样,都是天秤座,都在失去之后才明白爱不爱。
他边哭边喝酒,说:“我不想她,我不想她,鬼才会想她,那婆娘离我半个中国,还隔着一个太平洋,太远了,远到想都想不到,我不想她。”
我又问:“当年百合为什么移民?你为什么把人家打残?”
他不说话,只是喝酒,一直喝酒,然后哭,嘴里嘟囔:“我要杀了那个混蛋,就是他害我失去了百合,我要杀了他。”
最后睡过去,嘴里还喊着百合的名字。
我默默收拾着狼狈的桌子,把童霏扶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想起了六年前百合在酒店的样子,竟有些模糊了。
时间过得太快,模糊了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即便我们拼了命回想,也大概只有一个轮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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