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的另一边,好像习以为常,看着她匆匆跑下楼,匆匆穿上鞋,听见身后的向妈妈讲:“去哪?吃早饭啦!”
“妈,我有些事找阿竹……”
向妈妈冷哼,“能什么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丫头在想什么!昨晚从城里回到家,刚下车都想着去找许竹,晚了没去成,现在一大早就惦记着人家,迷鹿你就都要上高二了就不能好好……”
向迷鹿始终没能听完向妈妈说的话,就像昨晚她出现在向妈妈面前,她瘦了一大圈,变得像另一个人一样,小腿的肌肉不再庞大。面对向妈妈无限心疼与担心,也只是把话题转移。向妈妈说她什么瘦了,这得饿成怎样才瘦成这样?用手捏捏,只剩下骨架,可她不是饿成的,是痛成的。她流血、流泪,这是她的青春,非要另自己满意的青春。这些她都不想跟向妈妈讲,小孩越长大越自我,有些事跟向妈妈讲,她觉得难以开口。要是小时候谁欺负自己了就要说,而且一定要缠着说,但青春期正跨入大人与小孩两者之间,心中像有一个隐晦的口子。
向迷鹿跟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这样:“我运动减肥了。”
许竹看着她,漂亮的脸,高瘦的身材,只是淡淡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没。”
没想到这句回答,能够使许竹走到厨房,为她煮面。“我也没吃,你吃吗?我煮上你的那份。”
“吃吃吃!”
“下几个鸡蛋?”
“两个,不放葱,谢谢。”
迷鹿兴致勃勃地看着许竹将水煮开,把面放下,手指很漂亮,又长又白。迷鹿一点也不奇怪他这么温柔,许竹虽然表面冷冷的,但一温柔起来就像微风一样。他冷漠的时候很冷,但温柔,也只有迷鹿见过。
他温柔起来特别温柔,像洗干净的白衬衫,在阳光中变得柔软。
“你妈又不在家吗?”迷鹿巡逻着整个家。听见回话:“不在,去了有两个星期了。”
迷鹿并不惊讶,别说两个星期了,就算一个月也是习以为常的事,许妈妈一向不在家里待。她很久没见到许妈妈了,她是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就像模特一样。
“你作业写完了吗?”
他将面条递到迷鹿的面前,并将筷子整齐放好,迷鹿听见自己肚皮准时叫了几声,她已经饥肠辘辘了,可是那句“作业”另她觉得食欲微减。
“没,借我好吗?”
迷鹿这段时间可是为了抽脂与乐队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哪记得还有作业这回事,而且白阮非从没有打开书包,让她唤起一点写作业的念头。
没想到许竹将一个本子递给她,迷鹿眼睛都大了,尽管许竹满不在乎,但这清秀的字迹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
“真想亲你一口。”
迷鹿的声音充满幸福。
“真不习惯……”
许竹突然开口。迷鹿看着他的目光,问:“不习惯什么?”
“你瘦了的样子。”
十几年见到的都是壮硕的向迷鹿,她粗犷的身形,能够将许竹整个人遮住,相当宽大的向迷鹿,有一天改变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啊,多看就习惯了!”
她吸着面条,脸像花儿一样绚烂。窗外的花椒树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音来。很早之前,在那棵花椒树下,曾经坐着两个孩子。
风将记忆推到那儿,迷鹿恍惚见到了这样的画面。那是多久之前呢?他们一直在一起,一直。时光将少年的骨骼拉长,将五官长开,将脸削得棱角分明。
向迷鹿八岁,许竹八岁。
花椒树在阳光下滋滋生长。
迷鹿的个子比许竹高,两人都长得精致可爱,可迷鹿的身体俨然就是一头威武雄壮的狗熊,套着个小鹿一样乖张的脸。迷鹿说:“以后我保护你。”许竹笑笑不说话。
向迷鹿十三岁,许竹十三岁。
许竹高过向迷鹿,虽然迷鹿也高,但是许竹一下子就长高了十厘米,她还在慢慢地长,身体也越来越宽大。许竹从一个小男孩长成了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迷鹿说:“我以后要嫁给你。”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邻居,一直以来都是同桌,一直以来她都吵着说喜欢他。
一直以来都在窗口里看着彼此。
每天醒来,从窗口看到许竹,看到他的身影,一个人的身影,他时常温柔,又时常与她保持距离。窗口就像一个电话机,连接着两人的时光。她从窗口里喊话,希望能够传递已经很久很久了的心情。
伸出手,就好像能够抱住他一样。
十六岁,一个忧郁又活力十足的年龄,比什么时候都要知道孤独、悲伤、痛苦,又分不清爱情,又绝不会将爱情想得太长远,奋不顾身的年龄。
有时候,真的觉得情绪不要太敏感的好,很多很多的悲伤,迷鹿一点点懂得,以前不觉得忧伤的风景也会忧伤起来。
以前不会想许妈妈为什么老是将许竹丢下,一个人去远远的地方工作,尽管许竹体贴,从没有见他叛逆过,他很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窗口的许竹,一个人点灯很孤单。
于是,无时无刻,她都在窗口呼唤着另一边,像小心翼翼拨通了号码。全世界最好的阿竹,全世界她最爱的阿竹。
也许有一天,这条电话线终于连接在了一起,如果迷鹿有一点是绝不输给别人的,那就是她花费在许竹身上的时光,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陪在他身边更久的了,时光是不能明码标价的,也不可以收回。向迷鹿将所有的时光都花在这个男孩的身上。
一起长大,一样的年龄。
就算他突然露出的冷,也是温柔的。许竹那么好看,迷鹿不知道为什么许妈妈总是对他冷冷清清是,也许,这就造成了他对人总产生距离感。
而迷鹿好不容易,才用长长的时光,让他放下对自己的防备,像一条冰河,终于融化了,他是一条
涓涓泉水,流过向迷鹿的心上。
一直流,一直流……
许竹问她:“爱是什么?”
向迷鹿想了想,认真回:“爱就是义无反顾的事,心里装的都是那个人,满得忘记了自己。如果我爱的人不在了,那我不会不爱,我会去死。”
向迷鹿是单脑筋的,是固执的,是青春中最沉默也是最疯狂的人。
情绪像条小河流过彼此。
“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许竹的声音抛过头顶。
“因为他们都不是我,”她如花儿般艳丽,“而所有人都不是你。”
声音刺痛他的心扉。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一句话,会成为了自己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午后的温暖阳光洒在迷鹿有些苍白虚弱的脸上。他们都站在逆光处看不清彼此的脸,他只看到她小鹿般灵动的眼睛闪烁着不深不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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