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探头看看前面慢慢挪动的长龙,问:“你急不急?”
丁义章紧锁着眉头:“很急。”
很急是吧,司机说:“要不你下车走个几百米吧,肯定比我车子要快的,我看前面是出了什么事,堵着呢。”
“行,给,开个门。”
刚说完,司机手里就被塞了车费,下一秒,只见出租车客人以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下车,关上车门后,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诶你慢点啊!”司机将钱收起,挠了把头,自言自语道,“这么大年纪,还跑那么快,也不注意着点,哎,还别说,这老头身体真硬朗,肯定比将来的我强多了。”
此刻丁义章内心无比焦躁。
在下车之前,丁义章就已经注意到了冲天的火光,他怀着“也许不是聂家”的侥幸心继续往前,等他终于在警戒区停下脚步,看到消防车将聂家那栋别墅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份侥幸再也难以为继。
兵荒马乱的现场,救人救火方案一经制定,消防官兵们火速行动。
丁义章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声响,人的呼声,汽车的鸣笛声,他的鼻翼间满是逸出来的浓烟气息。
眼前狂舔的别墅的火舌张牙舞爪,阵阵吹来的风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热浪,有那么一瞬间,丁义章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多年前聂家老宅的那场大火,丁义章没有在场,但此刻,两处地狱似乎穿越了时空就此连通起来,野蛮又强横地在眼前铺展开,既是初现,又是重现。
丁义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聂细卿在哪里?会不会被困在别墅里?
他深知聂文骞和林栖梧这对夫妻已经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所以在接到林栖梧消息之后联系过一次聂文骞,告诉了他真相。
口说无凭,聂文骞当然对聂细卿的身世持了怀疑态度,但是没关系,丁义章手里早就准备好了一份亲子鉴定。
挂断电话后,他将鉴定书的扫描版以及一段音频发到了聂文骞的邮箱里。
然而刚刚发完,再打电话竟然不通了,更别提什么后续。
丁义章无法确定对方到底看到没有,如果看到了,就算不信鉴定书,也该信那段音频,就怕他没有看到,先动了手。
最近他时常觉得自己老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比如既然林栖梧手里有聂文骞涉毒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第一时间交出去,非要再等那么一天;比如,既然知道聂细卿可能有生命危险,她为什么宁可选择向一个老头子隐晦求助,也不亲口对聂文骞说出真相?
她到底在想什么?
丁义章记得,林栖梧曾经说过,不想聂文骞这种人享受天伦之乐,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聂文骞知道了自己有个儿子,也不可能、也来不及和这个儿子有什么美好记忆了,说一声保个命有那么困难?
除非……她根本不在乎聂细卿的生死,只在乎怎样达成最深刻的报复。
想到这里,老头子心往下一沉,几乎要一口气上不来。
“大爷没事吧?这边危险!您往旁边站站!”一位路过的年轻消防员扶了一把丁义章,将他稍微往边上带了带,随机步履匆忙准备离开。
丁义章病急乱投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指着别墅问:“那里面有人吗?”
“已经确认过了,没有人!现在只要救火就好了。”
按道理听到没有人在屋里会松口气,但丁义章听言,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从骨子里泛出冰冷——聂长宁出事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室内,都以为他不在,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想方设法去救人。
所以这到底巧合,还是恶劣的故伎重施?
丁义章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要往里走,又被刚刚的消防员薅住:“大爷!您没事吧?快离远些!”
就在这个时候,聂文骞出现在了。
说不出这人现在狼狈还是不狼狈。
要说狼狈,毕竟人靠衣装,西装革履的也算人模狗样;要说不狼狈,一身颓废的气息,隔个几米都能嗅出来一股不想活的味。
林栖梧先前报警称,聂文骞非法监禁自己的儿子,儿子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而警方赶到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聂家失火——这火来势凶猛,当务之急当然是救人救火,其他暂时还没有顾得上,所以这时候聂文骞还能出现在丁义章面前。
丁义章正值急火攻心的阶段,好不容易见到了聂文骞,急忙上前一把拽住他:“阿卿在哪里?”
聂文骞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人一般忽略了老头子,他一声不吭,动作很慢地靠在一辆车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聂细卿在哪里?”丁义章提高了声音。
聂文骞说了句什么。
现场太嘈杂,丁义章上了年纪听力也没以前那么灵敏,所以没有听清。
他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这回听清了——
“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想要我死,她真那么恨我?”聂文骞喃喃,他看向丁义章,目光空洞得可怕,“明天是她和聂长宁的结婚纪念日,她选在明天,是故意的吧?这么多年了,我竟然比不上一个死人?”
无论是说出来的这几句话,还是聂文骞此刻的表现,都让丁义章觉得这很极不符合聂文骞心狠手辣的性格。
一头养不熟的野兽,危急关头,应该想尽办法求生,应该死死咬住敌人的咽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聂文骞问:“我哪里不好?我对她不好吗?她为什么?”
一个暂且魔怔了,一个只关心聂细卿的生死问题,根本不在同一频道。
丁义章面无表情地伸手,将亲子鉴定展开在聂文骞面前:“你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然后告诉我,你儿子在哪里!”
好几秒后,聂文骞才回过神一般:“你说,我以前看到的都不是真的,那怎么证明,你手里的这份就不是拿来骗我的?”
丁义章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手机上开始播放一段音频——
“阿卿不是长宁的孩子。”丁义章的声音。
“因为我的身体原因,阿卿是早产儿。”林栖梧的声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丁义章回答:“最近,阿卿自己还不知道。”
丁义章:“是你做的手脚吗?”
林栖梧:“他那种人,不配享受天伦之乐。”
丁义章:“你知道这么多年阿卿是怎么过来的吗?”
林栖梧:“那你觉得,担惊受怕地活着,和知道自己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阿卿会选择哪种?”
轰——
不知道别墅内什么轰然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手机里的语音播放完毕。
聂文骞整个人似乎被雷劈过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栖梧要他死,他抱了一起下地狱的心,将被拷在椅子上的聂细卿留在了那间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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