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来调酒的?”子安问道。
阿达:“准备放在伏特加里。坚果跟椰浆比,还是少了味道,加些什么好?”
子安笑道:“酒要问专业的,我们厨师做出来会像酱料。问问我老婆吧。”
阿达听他提起老婆,趁机八卦:“小余为什么不跟你姓?”虽然随母姓不是罕见的事,但都有一些特殊理由。
子安不确定阿达有多开放,因此避重就轻道:“他是我们收养的,跟谁姓都一样。”
阿达愣了愣,这才想起小余五官鲜明,鼻子挺立,眼珠子是浅褐色,隐约有几分北部印度人的轮廓。
子安又道:“他是尼泊尔人,父母在暴动里过世了,他没有家人,在街头流浪过大半年。小余年纪很小,但见过的……见过的死人,比很多人都要多。”
阿达心里感慨,突然明白了,他之所以觉得小余和老三像,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两人都有失去依靠后历练出来的阴沉早熟,而且都不想被人看见,习惯用嬉闹来掩盖情绪。
服务员妹子已经在旁边等着,这次不同她提醒,第二道菜已经准备就绪。饭局一开始,两位大厨不再摸鱼,有条不紊地把控着节奏,让每一道菜能流畅地连接下来。
子安向客人介绍:“如你们所见,这是菠菜。请品尝。”
盘子里果然老老实实地放着三卷菠菜,颜色深浅不一,除了煮过之外,完全看不出跟沙拉里的菠菜有这么区别。
奈塔用叉起菠菜,凑近看了看,菠菜卷里有白色的点状物。这是她熟悉的食物,但她知道这里的大厨不会规规矩矩放油醋汁,于是她如临大敌地尝了一口。
她挑了挑眉:“脆的!这真的是菠菜吗?”
“嗯。”子安解释,“菠菜用盐拌过,释放了一半的水分,煮熟后就有脆韧的口感。这道菜呈现三种不同口感,三卷菠菜是经过不同时间腌制的,你尝试的这个腌了三十分钟,夹着芝麻和五年的陈皮碎;旁边这一卷两小时,夹着柚子果冻;第三卷和高良姜、木瓜一起腌了三天,味道稍重,建议配着比较辛辣的shiraz红酒一起品尝。”
马提欧惊笑:“没想到吃个菠菜,还能像品奶酪一样,分几种熟成度。”
卡罗尔嘲道:“在蛋白质贫乏的地区,就要变出不同花样来吃蔬菜。亚洲许多国家没有足够的肉和新鲜蔬菜,喜欢腌制蔬菜来配饭,但是现在大家都意识到亚硝酸盐的危险,应该少吃很多了吧?”
这话可得罪了韩裔经理,他一直没说话,这时候顶撞了一句:“泡菜并非不健康,我们国家的人都很长寿呢。”
老三立即和稀泥:“每一种饮食习惯都应该被尊重,卡罗尔先生,你要不想吃这个,那换一种吧。”
子安配合地把他的盘子收走,过了一会儿给他端来一盘生菠菜,笑道,“这个……什么都没有,不过有用水好好洗过,请慢用。”
卡罗尔:“……”
他对于跟中国人合作,本来就兴趣不大,此时更是多坐一刻都难受。他斜眼看着韩裔经理,带着挑拨的意味道:“李未来经理,喜欢吃腌菜的人之间,应该能好好相处,我猜你很期待跟苏先生合作吧。”
李未来瞥了老三一眼,眼神里含义复杂。他本来负责亚洲区的规划发展,如果老三加了进来,等于是他的直接竞争者。他很忌惮老三,这香港人在中国、英国生活过,能说流利法语,又在东南亚有根基,奈塔似乎蛮喜欢他。另外他和卢卡斯是大学同学,跟马提欧家族多了一层亲近关系。
他职业地笑了笑:“如果对公司发展有利,我不介意跟任何人合作。”
这句话一点意义都没有,老三却厚脸皮地把话接了过去:“一定会有利的。亚洲形势复杂,就像这菠菜,卡罗尔先生可能认为只有生的菠菜值得吃,但实际上它可以变化出各种形态,如果只认一种,那你永远无法了解这种蔬菜有什么可能性。”这话似是而非,就是为了刺一下卡罗尔,接下来老三才正经道:“亚洲的文化也有各种形态,或许跟你价值观不符,但你要走进它,就得先接受它,包括它对你的冒犯。”
卡罗尔立刻反击,“我不认为我们需要爱上亚洲,才能在上面立足。我认识很多跨国企业的总裁,他们在北京的时候会带上一百箱矿泉水。这是商业,不是爱情。再说了,我觉得你们不会把三种菠菜当成日常饮食,最多也就用蒜炒一炒,或许再加点鸡蛋吧。”
这话老三倒是无法反驳,而且很惊讶卡罗尔竟然知道菠菜炒鸡蛋。
马提欧和蔼道:“我不同意,卡罗尔先生。我觉得这就是爱情!商业是很短暂的事,只有感情才能让你跟一个地方长久连接。你不会对营业额和回购率产生感情,但你会对一个文化有好感、有亲近感,或许通过音乐、话剧,或许就是通过一棵意想不到的煮菠菜。”他吃了口“三天菠菜”,被酸辣激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皱鼻头。
小余机灵地给他倒了杯加了柠檬的气泡水。马提欧以感情充沛的眼神看着小余,摸了摸他的头道:“孩子,你也是意想不到的亚洲的一部分,这是我创办Homeland的初衷,希望在越来越单一的现代生活里,能多一些新鲜、奇妙的,甚至是冒犯性的东西存在,给我们这无聊的文明扇几个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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