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舟将搭那只在他肩上地手甩开,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盯着窗外停栖在枝丫上的那只乌鸦有些出神,它毛羽漆黑,长喙尖锐,陆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眸中上不带掩藏的厌恶。
“你不喜欢乌鸦?”袁柔出现在一旁问道。
“我敲过门的,小陆舟你没听见。”袁柔接着下一句说道。
陆舟颔首,明明不大的个子却比同龄孩子还要成熟,“院长,我想我该离开了。”
袁柔一听手重重在他头上拍了下,小屁孩的年纪装什么成熟,“你学学傅臣,叫我柔姐姐。”
袁柔见他还是一脸的沉默,心中仿佛被塞了块浸水的海绵,堵得慌,他在这里六七年了,一年比一年寡言,一次比一比沉默。
“你讨厌乌鸦吗?”她很明显的想转移话题。
“讨厌。”很简短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甚至连语气都是不带掩饰的厌恶。
“难道还会有人喜欢它吗?”陆舟抬起头来看着袁柔说道,目光静澈地望着她。
袁柔如她的名字一样,柔柔的解释道,“有的,反正我不讨厌,以前还有乌鸦反哺这一说,而且在尼泊尔还设有专门的乌鸦节。”
陆舟出声道,“可能是我小时候被它啄过眼睛,所以它再好我也喜欢不起来。”
袁柔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乌鸦喜欢反光的东西,不仅喜欢啄眼睛还喜欢啄别人的耳洞。”
“院长,你不要被它啄了眼睛,很疼的。”
“…叫姐姐。”
夏天的蝉又开始往年一般喋喋不休的聒噪着。
陆舟穿着洗的有些泛白的衣服坐在树下安静的看着书,书上全是密密麻麻跟蚂蚁差不多的数字。
“你看这全是数字的有什么意思?”袁术将他手中的书抢了过来,左右翻了翻。
“还给我。”陆舟眼中有些不耐。
“给你给你。”袁术气冲冲地把书丢给他,他现在快要气炸了,每次一逗他就这幅德行,真不禁玩。
但是他火气来得快走得也快,没过多久便又厚着脸皮问道,“你这看的什么呀?”
“圆周率。”
“……”袁术撇撇嘴,这有什么好看的?一堆数字,“你看这个有什么用?又不能记住。”
“我能。”陆舟出声说道。
“……”袁术嘴角狠狠一抽,顿时有些无言以对,算了算了,他不跟他一般计较,袁术抿了抿嘴,闷闷道,“我姐让我喊你过去照相。”
这一天,夏日正好,惠风和畅。
孤儿院门外那棵足有四人环抱的大树下,绿叶繁多,遮荫蔽日,偶尔有热风亲切地亲吻着肌肤,碎碎的阳光透过树中的缝隙斑驳点点。
时光宜人。
袁柔摆好了相机,让他们三个人摆好姿势,还剩十秒钟的时候赶紧凑了上去。
傅臣站在陆舟旁边,陆舟旁边则是快要笑成一朵烂花的袁术,袁术身旁也是娉娉婷婷的柔姐姐。
照完照片后袁术一直贱兮兮的骂咧陆舟是个木桩子,没什么表情,冷着一张脸,结果被袁柔抓住一番乱打。
傅臣看着面前的三个人,笑着劝架可手却是止不住的往袁术身上拧。
袁术疼的“哎呦”直汪汪叫。
阳光下每一个人的笑脸都是未被污染的河,清澈见底,波光粼粼。
后来这张照片只剩下一半,紧紧地夹在傅臣的贴身皮包里,他曾很多次在晚上拿起这张发黄的照片,一次一次的端视,陆舟那张木桩子似的脸,嘴上虽闭成一条缝,可眼中那分明不同于平时的隐晦笑意,那是藏不住的。
嘴巴有时会骗人,但是眼睛里的星辰是会逃出来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串成珠,编成线,最后针织成一袭华美却爬满了虱子的袍。
陆舟刚和他们一起过完十五岁的生日。
院长送给他一个自己拼成的小木舟,傅臣亲手给他做了一个蛋糕,虽然差强人意不太好吃。袁术则送给他一本满是数字的书,他嘴上还不依不饶地唠叨着,说什么要不是看在你平时帮我补习的份上,我才不会送你什么礼物。
傅臣在一旁撇嘴,十分不留情面的说道“矫揉造作。”
“……”袁术表示本大爷不屑于跟你们计较。
出了孤儿院的门,袁术脸上地笑意则渐渐开始凝固,心中惴惴不安。
前些日子姐姐给他交学费的钱在坐公交的时候被人偷了,而如今学校又催的紧,脚如同灌了铅一样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路边的一排排灯把他的影子照的斜长,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找姐姐要,袁术知道姐姐的日子并不比她好过,她都二十有八了,几十年的光阴都用来支撑这个家庭,得了乳腺癌一直在化验的母亲,他的学费还有生活费,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他沉重的脚步停在了门前的一家地下赌场,想起不久前陆舟曾跟他提起的摇骰子的方法。
一念之间。
进或者是不进。
许多灰色画面一一轮流从他面前辗转而过。
袁术心中主意已定,他咬紧了牙关,手指紧紧攥住,独身一人走了进去,融入这虚雾缥缈的沉沉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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