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凡很不好意思:“人太多了。”
他话音刚落,又挤出去一帮年轻人,吵吵闹闹的,他为了避开他们,条件反射地后退,往没人的地方缩。
张乔看到他脸上瞬间流露的抗拒与慌乱,他站到郝凡身前,挡住了那群人。
张乔盯着他:“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郝凡没有多想,默默点头。他看到张乔嘴角勾起了细微的弧度,像在忍笑。
下一秒,他就问了:“那你还答应陪我去参加婚礼?早上那么多人不紧张啊?”
郝凡一时乱了阵脚,吱呜了半天才扶着眼镜老实承认:“那,那不一样。”
全程注意力不是在张乔身上,就是在张乔妈妈身上,哪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人多。紧张也是紧张的,只是不是因为人多而紧张。
张乔没忍住笑,伸手捏了捏他头发,搭上他的肩膀:“走吧,那我们去人少的地方。”
两人身体靠得很近,郝凡感受到张乔身上跑动过后膨胀的热气,混着香樟的味道,暖烘烘的,好像回到了阳光热烈的夏天,耳边隐约可闻海浪声,《菊次郎的夏天》钢琴独奏,活泼响起。
郝凡晕乎乎地被张乔拉着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卖相框的地方。耳边的钢琴声好不容易停下了,找回神智的郝凡建议:“网购可以吗?网购也有很贵很贵的订做。”
张乔撇着嘴角,似有不满。
郝凡马上改口:“那我们去别的地方找?”
张乔看了看天色,已经开始转黑了。夜风四起。他根本不在意买相框这件事。他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说:“算了,这么晚了。就听你的网购吧!”
说完狠狠揉郝凡的脑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郝凡被他揉得脑袋一搭一搭的,也不躲,皱巴着脸承受着他小小的不满。
张乔见他皱脸,忍不住顺手掐了掐他的脸。掐上手后才反应过来,担忧与紧张一闪而过,他故作自然地轻轻捏了两下,才撤手,看着对面陡然亮起的街灯道:“好像有点饿了!”
他语气随意,眼角的余光始终落在郝凡身上。还好,他只是脸红地别过脸去,没有其他任何不良反应。张乔暗吁一口气,顺口继续问:“晚上吃什么?”
他不知道此时郝凡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耳边有海浪扑打沙滩的声音,有海鸥掠过海面时愉快的尖啸,带着大陆深处向日葵味道的钢琴声由远及近。他看到阳光铺在海面上,跟着波浪起伏,星光从海底浮起。
张乔全身笼罩着光芒,他的嘴巴开合,吐着淡粉色的泡泡,飘向海面。
张乔许久没有等到郝凡的回答,不禁疑惑地看他,发现他眼睛发直,眼睛里闪耀着奇异的情绪,像是沉浸到了别的世界里。
他轻轻推他:“郝凡,郝凡——”
淡粉色的泡泡突然炸开,金色的向日葵落入海洋,融进了透明的星光。所有的一切都被吸了进去,张乔担忧的脸出现在眼前,郝凡陡然恢复清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如果不是张乔拉了他一把,恐怕要撞到路边护栏。
张乔把他拽到内侧,担心地问着:“你怎么了?”
郝凡摆摆头,赶走耳边最后一点海浪声,又连续地深呼吸几次后,认真地看着张乔,咬了咬下唇,咽着口水道:“我有通感症。”
他声音不大,尾音发颤,一字一顿。呼吸都快停了。
对于张乔而言,这是个陌生的名词,他没有急着追问,因为他看到了郝凡眼中努力克制的紧张与不安。他耐心而平静地看着他,不管他是否愿意往下说,他都没关系。
路边的店铺里突然放起吵闹的电子舞曲,到了夜晚,得用热闹招揽生意。夜色加深,夜风变急,掀开了郝凡没扣紧的羽绒大衣领口。冷风由下往上,吹乱了他的头发。
张乔帮他拢紧了羽绒服,郝凡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破碎的勇气攒到了一起。他开始讲述他的通感症,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发现的,表现如何,对生活有何影响……他细声地组织着措辞,每说出一句话,身体就变轻一点。
张乔默默地听着,不曾插话。郝凡的经历太特殊了,特殊到他没法想象。他无法想象五岁的孩童发现能够看到莫名的画面,听到莫名的声音,该有多恐惧。更无法想象,被别人误会不正常的委屈。
说到后面,郝凡又看到了很多悬在半空的黑色石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变成黑色的细末,随风而散。他告诉张乔,他的通感症随情绪而起,随情绪而散,不定时发作。
他看到对面张乔眼底大雾笼罩,他听到他的声音里藏了微风和细雨。
“刚刚我喊你时,你看到了什么?”
“大海。”和太阳,后面未说出口的半句,盛满了郝凡的真心。
“还有呢?”
“泡泡。”
“?”张乔歪着头面露疑惑,左边眉毛挑得比右边眉毛高。郝凡指指他的嘴巴:“这里,吐出了很多很多泡泡,飘在海上。”
张乔绞尽脑汁,也没办法想象他嘴吐泡泡的画面,他只想到吹泡泡机和曾经在海洋馆看到的鱼。他自叹不如地大声笑开,郝凡看他笑了,跟着一起笑。
从街头吹到街尾的风,带着远处面包房的甜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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