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微合双眼,医生剪开第一层纱布,他脑中还在隐隐约约地想,不知傅惊辰与警方沟通得如何了。
纱布被一层层揭开。当左脸重新感受到空气的气息,褚浔听到医生轻声对他讲:“现在,褚先生可以张开眼睛了。”那话语中,分明有掩藏不住的喜悦。
褚浔至此方觉出紧张。心脏砰砰跳动,令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小心翼翼大开双眼,护士已面带微笑,捧着一面镜子站在他身侧。褚浔深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去。
病房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褚浔立刻回头去看。傅惊辰气喘吁吁跑进病房,“容容!”
“小辰哥!”褚浔跳起来,他顾不得再向身边的镜子看一眼,焦急跑到傅惊辰身前,“我……”抬抬起手,仿佛想要遮掩住左脸,又生生忍住,“纱布拆了……我,我有变好看些吗?”
傅惊辰飞快将褚浔两只手都紧紧抓住。他双眼一瞬不瞬定在褚浔左侧面庞,眼中似乎渐渐燃起火光,瞳孔中的光亮得吓人。他神情那般严肃,又久久一言不发。褚浔不免愈发忐忑,勉强笑一笑,挣扎问:“是不是……还是那么难看?”
话音落地,傅惊辰忽然倾身向前。褚浔不及回神,傅惊辰的双唇,已经擦过他的左脸。浅浅淡淡,仿如蜻蜓点水。
褚浔双眼陡然张大。傅惊辰面上终于漾开笑容,眼底光芒化作层层水波。
“不,”他说:“容容是最美丽的天使。”
如同医生所言,褚浔的疤痕只剩一道铅笔划痕般的印记。纤细轻淡,仔细打底遮瑕,即可骗过人类肉眼与专业镜头。
褚浔眸光璀璨,视线无法从镜中自己的脸庞上移开。他在意这张脸,天性如此。用母亲的话讲,褚浔自小便好似小姑娘般“臭美”。当年容貌被毁,即便抛开事业、前途,与褚浔而言也已是身心俱碎。他足足花费一两年时间,才学会接受自己的残缺,学会与那道丑陋疤痕和平共处。但自那以后,褚浔轻易不肯再端详自己的容貌。哪怕回归娱乐圈,每逢要上妆出境,他大多也只闭眼坐在化妆镜前,随便化妆师对他的面孔涂涂抹抹。妆效如何,褚浔鲜少关注——他已懂得要与自身的缺陷和解。只是那些无法消解的伤痛,他终究不愿多看一眼。
镜面反射阳光,让面庞看去更加白亮。褚浔兴致勃勃调整角度,发觉当镜子停在某个特定位置,光线可以完全将脸颊残存的伤疤掩盖掉。褚浔兴奋地小声欢呼,克制不住抬起手,想要碰一碰自己的左脸。
手掌却在中途便被握住。傅惊辰轻笑道:“刚刚才拆掉纱布。最好不要碰它。”
褚浔不服,飞快反驳道:“明明是你先亲了它!”说完褚浔方觉出不妥。傅惊辰已经有失分寸,他却不好再火上浇油。一时面颊绯红,褚浔微抿嘴唇转开头去。
傅惊辰面上红晕更深,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对……对不起……我方才,失礼了……”
褚浔挣开傅惊辰,回身往病房外走,“我去找医生,再问一问注意事项。”他当机立断又匆忙加一句,“不许跟着我!”果然听到傅惊辰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住。褚浔低头偷笑,脚步轻快跑出去。
遵照医嘱度过三日观察期,褚浔与傅惊辰一同乘专机回国。这几日褚浔情绪过于兴奋,每晚都只能睡着几个小时。在飞机上他难得觉出疲惫。十几个钟头航程,除去中途醒来数次补充能量或解决生理需求,竟是一路酣睡至飞机落地。
傅惊辰笑褚浔贪睡好似小猪。褚浔笑容明朗,道:“出事后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心里完全没有负担。小辰哥,我不怕你笑。我现在不止能睡成小猪,我简直飘飘然,恨不得变成云朵飞上天!”
傅惊辰先时还为褚浔高兴,与他一起欢笑。须臾渐渐收敛笑意,仿佛有一片无形阴云压上心头——他心疼褚浔,努力为褚浔找回那些年所失去的荣耀与辉煌。可褚浔曾经遭受的伤害、承受的痛苦,他替代不了,也无法完全体会。换而言之,他亏欠褚浔的,其实永远都还不回去。
傅惊辰亲自送褚浔回公寓。因心底添了几分沉重,途中便不怎么开口讲话。褚浔敏锐察觉到气氛变化,安静侧头看窗外风景。等车子停在公寓楼前,褚浔特意面向傅惊辰,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牙齿,绽放一个极灿烂的笑,“小辰哥,我现在已经是这世上最开心的人了。真的一点点不满足都没有。你也为我开心一些吧!”
无论经受过多少磨难,吞咽过多少苦水,褚浔好似总能自伤痛中重新站立。待雨过天晴,他更会抖落一身沧桑。一如既往明媚欢愉,仿佛从未被伤害过。
傅惊辰心潮起伏,收整情绪展露笑容,轻声应道:“都听你的。”一面讲话,一面倾身靠近褚浔。
褚浔登时如临大敌,后背挺直贴紧椅背,抬手抵住傅惊辰胸口,“喂,不许再亲我!你搞清楚啊,我们已经分手了!”
傅惊辰顿了一顿,仍旧探手越过两人间的扶手箱,为褚浔解开安全带。褚浔面孔猛然涨红,支支吾吾,“唔……谢,谢谢……”手忙脚乱去推车门,肩膀又被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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