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说钟黎梦到爸爸是一个巨大的黑影,一直笼罩着他,把他往光怪陆离的火中驱赶,他想逃,一只小狐狸带着他穿过了满是玩具的沼泽,就快逃到尽头了,只要推开那扇门他就能摆脱黑影,可一只猫跳出来吃掉了那扇门。
“他说他半夜醒来之后非常非常气愤,恰好看见一只猫躺在花圃里睡觉。”白医生轻轻叹息,“他所做的那些除了是在发泄愤怒之外,还是一种潜意识的自保行为,通过伤害其他事物证明自己的强大,以说服和安慰自己无需恐惧。我目前只能了解这么多,但是鉴于他昨晚的行为,我还是建议把他送到专门的医院或者机构去。”
卓雨默和骆庭闻言,严肃地对视了一眼。
白医生看出他们似乎还有疑问,便推推眼镜:“还有什么问题吗?”
“钟黎在国外一家疗养院待了快20年,那边的负责人说他情况一直比较好,人其实很温和。但最近一年变得越来越容易焦虑,攻击性越来越强,晚上也时常做噩梦。”骆庭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略略思考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最近也经常噩梦……会梦到我是小时候的钟慕。”
他这番话同时让卓雨默和白医生都吃了一惊。
卓雨默没想到骆庭竟然会主动和白医生说起自己的事,说的还是他变成少年钟慕的噩梦。
而白医生则在吃惊骆庭噩梦的内容,这几乎已经印证了她的猜想,不止如此,很可能现在钟慕和骆庭的人格已经渐渐开始融合了。
但回到做噩梦本身,撇开诸如“兄弟连心”之类的玄妙唯心论调,钟黎和骆庭——也就是钟慕——都在近期频频噩梦,这当中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白医生皱着眉苦思冥想,一时却想不出什么所以然。但这不妨碍她对钟黎的判断,尽管骆庭转述了他在国外疗养院里的往日种种,她还是建议他们先将钟黎送去专业的机构进行一段时间的治疗,并且必须住院治疗,如果他真的攻击性越来越强,让他待在环境自由的家里很可能会出事。
送走白医生,卓雨默让骆庭上楼去看看钟黎。骆庭看着他,明显别扭着不想上去。卓雨默摸摸他的背,低声说道:“去吧,他做了噩梦,肯定很想你去看看的。也不要你怎么安慰他,至少陪他坐一坐吧?”
“我又不是他的……”
“别嘴硬啊。”卓雨默伸手指指骆庭,让他考虑清楚再说话。
“……”
骆庭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初决定去把钟黎接回来并不是出于什么感情上的动机,只是觉得这么做更直接更省事,还能给钟慕找找麻烦。他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哥哥”,但既不记得他的模样,也不记得他的声音,那个“哥哥”性格如何是好是坏,他都不清楚。
古怪的是,当他去到疗养院见到钟黎被钟黎叫成“小慕”时,他心里竟然涌出一股近似感慨的情绪。除了卓雨默,他对任何人的任何举动都不会产生任何正面的情感与想法,更何况,他本来就讨厌别人把他当成钟慕,病态苍白的青年却凭着简单的两个字就让他心里产生了动摇。
甩甩头,骆庭努力想摆脱这种无用的“亲近”。他厌恶一切与钟家有关的人和事,根本不想与他们有任何一丝联系。现在上楼也不过是因为卓雨默想他这么做而已,他纯粹只是想让卓雨默安心而已。
上了楼,推门一进房间就看见钟黎乖乖坐在飘窗台上,上身还被拘束衣绑着。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钟黎回头看向门口,看到是他来了,一下子就笑开了,特别温柔地叫了他一声“小慕”。
这一刻,看着穿着拘束衣对自己笑得如此明朗的钟黎,骆庭忽然感觉心头一抽,眉头不觉便皱了起来。他走过去解开拘束衣帮钟黎脱掉,嫌弃地把衣服扔在了脚边。
他们在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儿,骆庭脸色不算好,钟黎似乎很懂察言观色,便很懂分寸地没有主动靠过去,只是看一会儿窗外就扭头看看“弟弟”。
“我……听说你梦到爸爸了?”过了许久,还是骆庭率先开口的。他见钟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这才试着问起噩梦的事,“你以前也经常会梦见他吗?”
听到“爸爸”这个词,钟黎眯起眼睛,凶狠暴戾的神色自他脸上一闪而过。好在他并没失控,而是慢慢低下头,想了想才说道:“就是最近才经常梦到他的……以前只会梦到妈妈和弟弟。”
十多年没梦到过父亲,怎么最近突然就频繁做有关他的噩梦?
骆庭真的不解,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他以前几乎不会做梦的,最近却常常做他被关在笼子里的梦。
“小慕……”
“嗯?”
骆庭下意识抬头看向钟黎,但旋即就意识到自己居然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应了钟黎,内心一时懊丧无比。
“你也会经常梦到爸爸吗?”钟黎好奇地看着他。
“我说得很清楚,我……”骆庭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十二万分想跟钟黎说清楚他不是钟慕不是弟弟也跟他不是同一个爸爸,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了,“……最近确实也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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