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接受体检。
所有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年龄,全部脱得赤条条地排着队接受体检,头发、眼睛、牙齿……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要检查。
这里女孩子很少,只有寥寥几个。偏偏走在陆修前面的就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也许还比他要年长些,有着漂亮的深棕色头发,卷曲而有弹性地样子。她的长发披散在光洁白皙的背上,再往下无遮无挡,然而她并没有其他几个女孩子的涩态,仍然站得笔直,嘴角甚至还带着微笑。
在这个女孩的前面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也是差不多十五六岁,他颇有兴味地四下张望着,看到身后赤裸的女孩,他露出了调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番,还吹了声口哨。
女孩回他以微笑,目光把他从下到上扫视了一遍,同样吹了声口哨。
那少年没料到女孩会这种反应,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接着排队。
陆修看了想要笑,不过到底忍住了。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是群什么人,警戒心绝不能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身后秦术的手,转身对他说:“别担心。”
秦术点点头,冲他笑笑。
陆修很无奈,有时候他真不知道秦术是天生缺根筋还是心理素质实在太好,遇上这种事情,连他都有些不安,而秦术居然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他瘦弱单薄的身体,似乎任何时候都能承受得了任何压力。
体检过后,他们被安排去洗澡,巨大的浴室,清一色的发乳肥皂,洗完后没人分到两套衣服,白色的亚麻罩衫,棕色的棉布长裤。在罩衫的胸口和长裤的腿根上都有一个荆棘标志,外加一串序号。陆修的是97127,秦术的是97136。
当天下午他们就开始接受第一天的培训。
偌大的殿堂里,坐着互不认识的数百名孩子,一个肤色略深的女人站在大殿的高台上,她穿着深蓝色的长袍,目光沉静温和。她只说了一段话,却用了近十种语言复述。
当秦术听鸟语听得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他能听懂的话。
她说:“你们好,我叫Mandana。我是你们接下来三个月的授课老师。”
她精通英、法、德、俄、中、日、西班牙、波斯、普什图等等语言,在这三个月内,在座的任何人有任何沟通的问题都可以找她解决。但三个月后,所有人必须学会用英语交流,并且通过严格的考核。
她的声音很平和,却如同凿子一样,似乎能在人们的心里凿上铭文。像是誓言,带着钝痛,在秦术和陆修的脑海里回响,至今都没有忘却。
她说:
无论你曾经的信仰是什么,从这一刻起就只剩下唯一的信仰,那就是此处。
在这里,我们即是手足。不分肤色,不分民族,不分性别。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被逼无奈才来到这里,但请相信我,这里给予你们的,将比你们的故土给得更多。
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她的炙热堪比炼狱。
而我们以后要面对的,必然与她的生死密不可分。
这里不是家,但这里是唯一可以容纳己身的地方,我们把这里称作——
阿斯曼。
我们的胸口烙印着它的勋章,A-S-M-A-N,这是它的波斯语发音,请你们永远记住。
它将是你这一生的希望和荣耀。
它是你抬头即可见的,天空。
(注:阿斯曼:波斯语,意为天空。)
他们睡觉的地方是个很辽阔的房子,之所以用“辽阔”这个词,是因为它真的很大很空旷。地上摆着数百张床垫,上面有分发的被褥。
几百号人席地而卧,那场面挺壮观的。夜里有人巡逻把守,禁止说话,禁止站立。如果要上厕所之类的,必须向巡逻者报告。
手电筒的光照着一张张的床铺,也照得窗外的树影婆娑。秦术睡不着。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慢慢地回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他猜测,他是不是一直没醒,一直在做梦?
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这个词他几天前刚从副院长那里学到,现在竟然在万万里之外,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活用了。
由于他们的编号不同,陆修睡在距离他两个过道的地方,靠近窗户。他斜过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苍白的月光照着他的脸,秦术看见他的嘴巴在缓慢地动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重复,直到秦术完全看明白他在说什么。
秦术笑了。
陆修说的是:“我会陪着你。”
从陆修这里看过去,秦术就像是一小团蜷缩的猫咪。他的眼睛在夜晚显得格外明亮,就这么清澈直接地望过来,就能让他感应得到。
陆修想,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冬夜,这孩子也是蜷在那里,定定地看他……
我会陪着你。
就与你的手第一次沾上鲜血那一刻一样,我会陪着你。
帮你背负,然后,带你回家。
——
第30章 名字的由来(最厉害的骗子,并不是那种深不可测的欺诈师。)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被叫起来,一个个穿好衣服去绕着广场跑步。
秦术还没清醒,迷迷糊糊地跟着跑,跑的路线近乎之字形,陆修无奈,放慢了速度到他身边,照应着他。秦术摇摇晃晃地颠着,半眯着眼冲身旁的陆修笑笑,陆修叹口气捏捏他的脸颊:“跑这么多弯路你不累我看着都累,醒醒,跑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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