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越想越远的心思,林烟咬咬牙努力咽下一口血,冲黎唯哲问道:“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透露过我会模仿别人的声音这件事,所以刚刚你是怎麽认出来,那是我,而并非庄景玉的?”
黎唯哲闻言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林烟犹犹豫豫搞了半天,居然是要问他这个问题。
这种,根本没有问的必要,分明只需一眼就能看出答案来的,白痴问题。
“因为你就只是林烟,而不是庄景玉啊。”
黎唯哲用一种无比平常的口气,回答了这个,困扰林烟好久好久的问题。
得到答案的一瞬间林烟下意识怔住,随即眨眨眼睛,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是欠虐得厉害,也真的是愚蠢得厉害。明明刚刚才想到黎唯哲和庄景玉之间有一种天生的默契,结果一放到具体情境里,他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学不来举一反三了。
或许这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保机制?──不过看样子,他还真是不大对得住自己的这个自保机制,瞧瞧连人家当事人都没再说什麽了,就他还拼命不死心地要往枪口上撞,最後疼了伤了,也只能怪他自己,蠢到不要命。
林烟没有再开口了,他慢慢偏过头伏下身子,安安静静地趴在在茶几上,不去看,也不去听,那两人渐渐离开的场景和声音。
那是再也不会回来的声音。那是再也无法相见的,最喜欢的人。
林烟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久没哭过了。曾经他以为,若有一天,他失去了黎唯哲,那麽他一定会大哭特哭,直到哭到到歇斯底里,直到哭到痛不欲生。
可是以为终究只是以为。毕竟此时此刻,林烟发现自己,居然连眼泪,都再也给不了黎唯哲。
只有血,顺著脸上那一道道细细碎碎的小伤口,缓慢而沈静地,往下在流。
想起刚刚庄景玉对自己说的,“你以後,一定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的”──这句话,林烟忽然想笑;而几秒锺後他也真的咧开嘴角,吃吃笑了。
当时的林烟没有理会庄景玉这句简直欠扁到极致的安慰话,可是现在,他倒忽然很想回答对方一句:
“喜欢我的人很多啊,我很贵的。”──至少在宠儿里,他是最贵的。
嗯……再让他想想,如果他就这麽回答了庄景玉的话,那麽按照对方那个淳朴端正到极点的个性,他一定会满脸涨得通红,马上又再急冲冲地补充一句:“不是不是!我说的是真心!真心!”
哈哈……真心,真心。
林烟趴著脸,心里一边默默念叨著这两个字,嘴上一边闷闷笑出了声;只是落在身侧两边的拳头,却是越攥越紧,越紧越疼。
这世上哪里有那麽多有真心的人。好不容易有几个,也都去喜欢,像他那样的傻瓜了。
大概男人喜欢男人,和男人喜欢女人,都是同一个道理。分什麽同性恋异性恋,其实说穿了,不还都是男人吗?既然男人都不大会喜欢太聪明的女人,那麽可想而知,他们应该也不大会喜欢,太聪明的男人。
林烟忽然非常佩服自己,他居然用了自己最後那点所剩无几的可怜的尊严,放走那两个人……滚出,他的世界。
尽管他知道,从此他和黎唯哲,就再也不会有,任何关联。
往事如梦,飞快闪现过林烟的脑中。正像一首歌唱的那样:
来又如风 去又如风
或世事通通不过是场梦
人在途中 人在时空
相识也许不过擦过梦中
来又如风 去又如风
或我亦不应再这般心痛
或他亦不应再,这般心痛。
第五十五章
庄景玉额头上的两道伤口一共被缝了八针。周云飞他们一行四人来到医院探视他的时候,唐汉那急性子,就差没直接撸起袖子去找林烟火拼了。
庄景玉也知道自己这次的意外大大吓到了他们,尤其是黎唯哲。尽管对方什麽也未曾表示,然而和他心心相印默契天成的庄景玉,又怎麽会看不出来呢。
半月後的某日晨起,庄景玉正准备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黎唯哲突然从背後猛地一把抱住他,两只力量惊人的手臂几乎用尽著全力,死死紧箍著他的腰际。
庄景玉愣了一下,旋即停住动作放松下来,任由对方的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侧颈,贪婪……而後怕地吮吸。
他们的确是太了解彼此了。庄景玉能够很快感觉出来黎唯哲这份失而复得的惶恐心情,就像黎唯哲也十分体贴地,将绑架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在心底整整半个月,一个字,也不对庄景玉提起。
虽然,或许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们这样不需一言便能够知心度情的日常生活,实在是显得太无聊,太无趣,太没有挑战度,也太没有激情感了;两个人,在对方眼里,都平淡透明有若一张白纸,那又有什麽意思呢?可是他们两个人,一个是早已看多和厌倦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个是从来学不会也不喜欢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只有这样的两个当事人才能够真正明白,在这熙攘尘世茫茫人海之中,与对方的天然默契心有灵犀,究竟是有多麽来之不易。
只是尽管如此,庄景玉仍旧难免忍不住,狠狠地,心疼黎唯哲。
他心疼他,原本这样一个飞扬轻狂,霸道跳脱,根本不应该有任何东西任何事情更何况是任何人,能够左右他影响他,几乎无坚不摧所向无敌的强者,竟然会有一天,为了自己这麽一个无所是处的小人物,而一点一点,心甘情愿,柔软了他,不知道是在怎样人心险恶的艰难环境里,修炼了多少年才终於略有所成的,那一身从内而外的坚硬躯壳。他为了自己,丢下了他那一身可能会显得冷漠拒人的护命盔甲,所以他渐渐地,变得容易受伤和脆弱了;他为了自己,主动放弃了他那一份,虽然能够保护自身,但却很有可能刺伤他人的自由自在没心没肺,所以他也渐渐地,变得容易患得患失,担惊受怕了;他甚至因为自己,情愿割舍掉整整半生的嚣张放肆不可一世,只为护著身体里忽然多出来的那一根软肋,宁愿自己辛苦忍疼,也不愿它,从自己的生命中离开消失。
52书库推荐浏览: 年小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