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唯二的败笔之一就是被那个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小鬼听见他们的通话,暴露他的身分;至于之二——就是他这个多年战友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关头忽然收手以致于功亏一篑,让黎家有喘息翻身的机会。
『不可能。』佟至睿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他的推论。『黎阳不可能这么做。』
「何以见得?」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难道——「睿,你留在美国不回来是为了他?你还跟他在一起?」
……那头的佟至睿沉默了许久,久到习近勋以为他会断线拒谈,然通话窗口始终存在,秒数持续累计中。
『勋,这是我的事。对黎家,我的立场不会改变,我是真的累了,不想再抱着仇恨过日子。』轻松的气氛不再,黎阳这个名字挑动两人最敏感的神经。『之所以会提完全出自一个朋友、伙伴,甚至是家人对你的担心,怕他们发现你不但没死还回到台湾,甚至透过史克尔投顾准备对付他们会对你不利——若非如此,我大可避而不谈,告诉你我什么都没有查到——请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的关心是多余的。』
「……我向你道歉。」习近勋懊恼地瞪着通话窗口的定时器,巴不得看穿无辜的屏幕。「我一定是气昏头了,如果是同行或执业的仇家我不会这么失控,但与黎家有关——我再次向你道歉,睿,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幸好我没有成功说服你留在美国。』佟至睿忽然转移话题,语调听起来轻松了些。『让你回台湾、领养宁宁是对的,勋,以前的你就算犯错也不会承认,仗着大家都怕你,将错就错,但现在——你就跟孩子一样地坦率,变得更像人了。』
怎么?逮到机会教训他了是吗?「你这家伙……就算有错,我也能将错导向更好的结果,硬是将错的过程逆转,得到对的结果。」
『那是工作上,至于私人方面……』最后两声「啧啧」,十分响亮,不言自明。
「够了,要我为刚才的失言容忍你多久的冷嗤热讽?别太过分了,睿。」
『找个时间带他们回美国吧,不只我,我妈和我妹也很想你,就连公司里的人——特别是安管部的萨尔——你不在,没机会测试他一手创立的安管部门的实力,你应该知道,比起调查他更喜欢面对面的武力对决。』
「效法黎家请个杀手和他过招如何?」
『我提过,但总务室挡了下来,连让我用总经理津贴支出都不准。』
习近勋失笑。「那就请他委屈点,重温过去当私家侦探的旧梦。」
『也许我应该派他去台湾保护你,虽然亚洲分公司的代表另有其人,你只负责幕后操盘,但难保他们不会发现你。』
「不必。」身边多了萨尔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习近勋暗忖。「我还没打算让他知道我太多事。」
『他?你是指章宇恩?』佟至睿讶声。『你不是已经决定跟他——』
「还不到坦言一切的程度。」习近勋忽然笑出声。「我们的工作没有那么容易说清楚。也许说是靠祖产和股票过日子的残障人士会比较简单。」
『这不好笑,勋。送你一句话——谎言无法经营完整的感情。』
「过阵子再说,现在手边的事就够我忙了。」习近勋挥手拒绝,意识到对方看不见,中途停下。老友的话让他忽然心烦了起来。「宇恩的事我自有打算。」
『如果你是真心,确定他也是,愈早让他知道伤害愈小。』
「过来人的经验?」才反问,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往好友的伤处捅。「Damn it!我不是骂你,我是说我自己。」赶忙澄清。
『你真的变了不少,勋。』顿了会,佟至睿的声音又透过耳机传来。『关于你方才夹枪带棍的问题——』
「不必说!」他打断他。「你没有义务告诉我。」
『但我希望我的朋友可以得到幸福,不要犯我曾犯过的错。是的,这是我过来人的经验,别想用谎言蒙骗真心待你的人——面对赤诚,谎言无所遁形,被识破是早晚的问题,但愈晚,杀伤力愈大,愈无法挽回。』
「……」
『勋?』
「我知道了。我会找个适当的时机说清楚。」习近勋允诺,为好友的心意,也为他说话时哀伤的语调妥协。
冷气驱离夏夜的燠热,客厅里,小女孩童稚的朗读声回荡在习家的客厅——
「……『那么,你还有四个金币,现在搁哪儿啦?』仙女问。『我丢了!』皮诺乔在说谎,因为钱在他口袋里。他一说谎,本来已经够长的鼻子又长了两指。『你在哪儿丢了?』仙女又问。『就在这儿附近的树林里。』第二句谎话一说,鼻子更长了——章哥哥,说谎鼻子真的会变长吗?」
「嗯……」章宇恩歪着脑袋苦思,有点被这问题给困住了。
虽然《木偶奇遇记》是教孩子不能说谎的故事,但如果点头就意味着他在说谎——
「嗯……如果会呢?」冲着小孩子思考跳跃的天性,卑鄙的大人玩起反问的把戏。
「那就太好了!」习又宁兴奋地跳起来。「章哥哥,我决定要说谎。」小女孩很正式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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