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霖的眼神越来越迷惑,越来越朦胧,最后似乎是头脑又开始作痛了,轻轻地“嘶”了一声,抬手摁着额角,脸上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总有会想起什么来的预兆,然而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我不安。我的眼皮跳个不停,梁舒榕不明原委,紧张地拉着他的手:“你头疼?怎么会头疼的?他是不是打你了?”
祝霖不说话,只是愈发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梁舒榕刚想说什么,突然瞥见他颈边烧伤未愈的火烙印,愣了几秒钟后,声音尖锐的仿佛石子划在玻璃上。
“程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你这个变态——你——”她一把卡住我的脖子,气得脸都扭曲了,“你怎么可以——”
祝霖原本已经疼的不行,看到梁舒榕对我动手,扶着额头步履踉跄地上来劝阻:“放开他,你做什么?”
他说着就要拉开我和梁舒榕,可是我们俩争斗的力道和动作都太过暴烈,我的反抗和她的进攻都来不及收敛力道,祝霖冷不防被挥开的胳膊肘击中胸口,不知是我打到了他,还是梁舒榕打到了他,总之等我们两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虚弱的身子已经跌摔在地,后脑狠狠地磕向了楼梯转角处最尖锐的地方。
“砰!”的一声闷响。
我和梁舒榕都立刻停了下来,愣愣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祝霖。最后是梁舒榕先反应来,连忙弯腰抱起他,手在他脑后一抹。
我只看了一眼,脑袋中就嗡的一声,踉跄着后退——那是,一手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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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97 ...
四周围着落地镜子的房间,交缠的肉体,罪恶的气息。温室里巨大的铜制鸟笼,烧得通红的烙铁,鳞片滑腻的蛇。
浓重的墨色一笔一笔描摹出地狱的场景,我身陷在其中,但觉百骸俱碎,痛不欲生。混沌之中睁开眼睛,看到姐姐静静站在笼子外,隔着一道道昏黄的铜条看着我。
“你以为我会费尽心思把你爸妈送出国吗?别笑死人了。”
“那架飞机不是飞往大洋彼岸的,而是飞往地狱黄泉的!”
“……十二次整容,为的只是抹去脸上与你和你父亲相似的地方……”
“祝霖……我恨你……”
我蓦地惊醒,头疼的好像要炸裂一般,眼前光影模糊,只见得一个朦胧的人影在晃动,我本能地就往后退了退,背脊却碰上了床柱。
“小祝……”
那个人向我伸出手来,我无处躲避,被她紧紧握住了肩膀。
“小祝……你怎么样?是我,我是梁舒榕,你看着我,别不说话,别吓我啊……”
梁……舒榕……
我皱起眉头,眼前的景象开始慢慢清晰。我坐在一张宽敞的大床上,四周的摆设都十分的熟悉……
是了,我能想起来,这些天我一直住在这儿……和……和程维一起。
程维。
颅内又是狠狠一阵揪疼,我连忙扶住额角,冷汗慢慢地淌了下来。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断仿佛开了闸一般,疯狂地涌回脑海里,凌乱拥挤,几乎要把头脑给撕裂胀破掉。
我在刘景明家里生不如死,然后是……程维突然闯了进来……后面的事情记不清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医院……周医生说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去,但是程维却把我带回了家……
这些,我都记得的……我都记得。
“小霖……你讨厌我吗?”
瑰丽的火烧云映在湖面,四周起了萧瑟的风,吹得我领子上的毛边微微拂动。
“……我曾经,很对不起一个人。”
“我都快要把他害死了……”
“可是,我爱他……”
湖水中的夕阳云影如同火焰般触目惊心地燃烧开来,一直烧到我的记忆深处。
我睁大了眼睛,额前已经满是虚汗。
梁舒榕焦急地跪在床旁边望着我,不停地唤着我的名字。我终于慢慢转过头,动作迟缓地打量着她,然后目光一点一点往后移,落在了一直没有作声,但脸色已是苍白的程维身上。
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现在的绝望。正如我知道,他已从我的眼神中,看到了我逐渐回复的记忆一样。
“小祝……”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这回是凝视着天花板,一个人静了很久很久。
头脑越来越清明,那些零散的片断也被串连完整。喉咙却仿佛被橄榄哽住,酸涩至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候突然想起那片生长着茂盛火烧云的湖面,我趴在湖边看着游鱼曳尾,程维坐在我身边,修长的腿上搁着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呢?……为什么要记得你的罪,你的仇恨与疤伤。
明明只是几日前的简单幸福,现在却好像隔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我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何会打开了记忆的匣子,不堪回首的污秽记忆又疯狂地占据了大脑,鸿沟深深划在我和他之间,这时候才突然明白,他当时为何会望着遥远的云海,喃喃自语般说着:“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希望,他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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