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哪天他真的死了……那么,我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我没有再想下去。
转身离开的时候,却不知为什么记起了他似乎是很少在我面前抽烟的。
当年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陪着我,偶尔不自觉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最后也总会忍住不抽,那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甚至是有些孩子气的可爱的。
可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纪录片,讲的是两个英国人收养了一只野生小狮子,小狮子长大之后,他们不得不把它放归自然。后来,那两个英国人想要再去森林里看望那只长大的雄狮,可是周围的人们都劝他们,说狮子长大之后,一定早就不记得他们了,会把他们当作入侵者咬死的。可是那两个人最后还是去了。
故事的结局很圆满,放归的狮子竟然还记得曾经照养过它的人类,它热情地扑上来,前爪搭在他们的肩上,就像久别重逢的故友,甚至还把自己的妻子介绍给他们认识。
我曾很傻很傻地以为,世上的一切都应该像这个故事一样,有着感人而完美的结局。
可是现在,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程维曾经也像那只小狮子一样,有过温驯,甚至可以说是可爱的一面,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却不再如从前那样,而是用它的利爪和獠牙将我撕咬得血肉模糊。
我就算还记得他温柔驯良的样子又如何?
受过这样重的伤,我怎么可能还有理由说服自己,然后,回到他的身边。
这两天的大雪一直都没有停,T城是座商业大城,但是农业却是几乎完全仰仗于外省的,这几日交通运输不便,蔬菜作物的价格便大大地上涨。我对着那四块钱一斤的,蔫了的烂青菜叶子,实在狠不下心来花这个冤枉钱。再加上这几天出门不方便,我干脆就窝在家里,从床底下抽出泡面箱子,一日三餐靠康师傅给我打理,日子过得十分萎靡。
我精神和身体都已经不太好了,连续吃了几天方便面,更是难受的不得了,嘴上起了泡,胃也时常会隐隐作痛。
这天正思量着出门去买点吃的凑合,一开门,却蓦地发现门外放着两大包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一些鱼肉。
莴苣的叶子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一看就知道是刚刚送来的。我站了一会儿,走出门外,忍着心里的苦涩和愠怒,喊了两声:“程维!”
没有人应,雪地上只有几行浅浅的脚印,弯弯曲曲的,却再也不曾回头。
我没有理由收他的东西,更为他的自作主张而生气。于是将这些全部收拾了,虽然心痛但还是统统丢进了楼下的大垃圾筒,然后冲着无人的雪地大喊大叫道:“程维!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谁要你施舍啊!你算哪门子好人啊!你这个混蛋!畜牲!王——八——蛋——!”
最后那一声是铆足了劲儿喊的,喊的楼上的大爷都探出脑袋来嘀咕“这是哪家的神经病啊”。
可是我却笑了,叉着腰站在茫茫雪地里,笑得差点岔了气儿,楼旁的车库聚拢了我骂人的声音,一点点回音传了出来,我听着只觉得很开心,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指名道姓地骂了他,也不知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此时是什么表情。
笑着笑着,脸上却有些湿热的痕迹,我抬手用力抹了抹,然后趁着声音哽咽之前闭了嘴,将那些苦涩又一点一点地咽了回去。
这之后的几天,程维都会坚持不懈地把那些新鲜的食材悄无声息放在我家门口,然后,我都会坚持不懈地把这些垃圾大张旗鼓地拿到楼下扔掉。
又吃了几天泡面之后,我打开门,终于没有看到每天那两袋碍眼的东西了。
程维大概是真的死心了,这样也好。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对着一碗香菇炖鸡味泡面和一碗笋干烧肉味泡面思量了好久,正琢磨着吃哪个不吐的可能性比较大,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我跑去开了门,外头的是房东张姐。手里端着一只大砂锅,隔着盖儿都往外窜香气。
我一愣,问道:“张姐,你这是……”
“哦,这个啊。”张姐笑道,“昨天我妈说要来我家,我就炖了牛肉砂锅,结果今儿雪下大了,她来不了,我琢磨着吧,这么多牛肉我们一家三口也吃不下,就给你送来了。”
她边说边进屋,把砂锅给我搁在桌上,一眼瞅到我摆着的两盒泡面,就说:“哟,小祝,你就吃泡面啊?”
我还没答话,她就连连摇头:“这可不行,你不知道,这方便面里头啊,致癌物可多着呢,赶紧的,别吃了,赶回头姐再给你送点儿吃的来啊……”
我忙道:“不用了,张姐,这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都楼上楼下的,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啊,互相照应呗。”
张姐絮叨完就走了,我揭开锅盖,久违的肉香和蔬菜香立刻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那牛肉已经炖的酥烂,白菜叶色饱满,粉丝也煮的十分筋道香滑,骨汤更是白嫩鲜醇,我一连吃了好几碗才舍得放下筷子。
这之后的几天,张姐都会顺搭着给我送点吃的上来,有时是几碟小炒,有时一锅煲汤,还有时是面条水饺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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