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他几年来的考勤记录上前所未有。
会议室内,通话记录的分析图表已经绘制生成。综合已有数据,代入表格,出具的图表直接显示为和付常友通话的单位名称或是人员姓名。
沈俊彬拿过名单,看着圣诞节前通话次数突增的“洪宇贸易有限公司”,一叩桌面道:“我想起来一件事。那天中午我回店里,有人给我寄来了一封举报信,举报付常友收了三十万回扣,但没说收了谁的。我随便找了几张旧的采购单,在网上查了一下那几家商贸行的资质,发现就这家的资质明显偏低。下午……我好像找付常友谈过这事?我有点不记得了。”
“别想了。”陈暮拍拍他肩膀,“一点小事,想不起来没关系。直接查账。”
考核小组一行人中各有专精,其中一位当即起身出门,赶往后勤楼。
中餐厅的单间里,被留下的老田十分有节奏地嗑着一把不知哪里抓来的瓜子,咔咔不停。他还挺有素质的,没忘拿张纸巾托着瓜子皮。
旁边的厨师小乐就更既来之则安之了,用随身带着的一条数据线接着墙上的插座给手机实时供电,一边打手游一边和老田聊明星花边新闻,玩得兴致盎然,比平日在厨房里干活时精神百倍。
既算工时,又不用出力干活,谁能不开心啊?
单间里的空调吹得人太舒服了,这俩人不明所以地享受着当班时间突如其来的清闲,巴不得多闲一会儿,把今天的班都闲过去才好。
唯有付常友坐立不安。
为什么还不让他们走?
往年考核小组也会在谈话后留几个人,主要是为了打乱各部门间的谈话顺序,让没进来的人不知道谁进来了、进来了多久、考核组正在和谁谈,方便保护受访人隐私。
留下的人通常是流动性的,绝不会留某几个人这么久,这和此举的初衷不一致。
他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坐在温暖如春的单间里假装闭目养神,背后却陡然蹿起了一层凉意。
就算往他手里塞一把五香瓜子、塞一只满电的手机,他也吃不下、玩不下去。
付常友睁开眼,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先去个厕所啊。”
他想出去透透气,盯着单间的房门,身体僵硬地直直走了过去,也不在乎聊得热火朝天的那俩人听没听见他说的话。
打开了单间的门,从走廊西侧过来了一行人,其中有两人身穿警服,但没戴警帽。
出入明泉的客人中,哪个机关单位的人都不少,付常友见警察见得多了。他不慌不忙,脸上条件反射,挂起了职业性的微笑。
这几人不偏不倚,正正在他面前停步。
为首的男人打量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个证件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付常友没看清,事实上,他也不是很想看清。
他刚才只是找个借口,现在却是真的非常想去厕所,必须立刻、马上去。
看这几人想进屋,他侧身让路,希望他们快点进屋该干嘛干嘛,让他走。
然而对方不遂他的愿,为首的男人在他侧身之后依然面朝着他,说道:“历城公安局经侦大队。知道找你什么事儿吗?”
第101章
有人趁夜色作恶, 在匿名的世界里信口开河,因为蹲在光照不充足的角落,那种感觉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能够生杀予夺。
其实不然。一切不过是软弱的人引黑暗为墨, 一笔一划, 自暴自弃地放大了内心的险恶。
在人生的道路上,失败、失落、被世界遗弃、一无是处的情绪每个人都经历过, 或许现实还曾经大声说,你必须低头, 否则我就要打你。
低一低头, 也没关系。只要不失了膝盖, 忍一忍,休养生息,前往人生的下一个回合, 还能再搏一搏。
但在光明来临之前,有的人已经输了自己,双膝跪地,深深陷入泥里,将令人作呕的淤泥亲手糊在身上, 扭曲地说:我就是如此, 你奈我何?
不需要别人批判, 只要当光明再一次到来, 所有人重新站在光下, 当他看到周围的人坦坦荡荡,唯有自己浑身泥泞不堪, 这落差就足够使一个向往过高处的人承受不起。
两句话开外,从前八面玲珑的付经理已不能流利作答,顺着墙不顾形象地滑到地上,当场痛哭流涕,最终被经侦队的警察以左右架拥的姿势带走。
夜晚来临,通往二号小宴会厅的地面上铺了簇新的红毯。今晚有一家设计公司在这里举办年会,下午来了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地布置会场,连走廊里也贴上了镭射光的墙面装饰。
一眼望去,宛如一条时光隧道。
然而付常友没机会让时光重来一次了,他还未抵达红毯,就被人架进了防火门后的一条小路,楼下是等待他的警车。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从后勤楼赶来了两个会计,手里各抱着一摞硬壳资料盒。财务总监跟她们耳语叮嘱了几句,又叫来了行政办的司机,安排她们从另一架电梯下楼,单独乘车,前往市局协助调查。
考核组的整个谈话记录是从受访人进门时起录像的,对于侦破工作具有一定参考价值。谈话小组的人做了备份后,一并交给了经侦队。
众人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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