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湛阳蹙了下眉,随即松松地笑了,“一样吗?这次只有两个星期,还是必要的两个星期。”
邱十里立刻纠正:“已经三个星期了。这是第二十天。”
的确,一周又那么一晃而过,时湛阳头痛地意识到,是自己忙忘了,“休息二百天也不过分。我也没有关你。”他补充道。
“兄上不是冻结了我的护照吗?”邱十里猛地抬起眼睛。
“但你还是找过来了。冻结就是想说,不要来找我。”时湛阳平静地接住他的瞪视,又平静地问,这平静更像种淡漠,“我想不通。我真的有这么不让我弟弟放心。”
邱十里愣了一下,有点哑口无言了,为自己的冲动和任性。他好像是无药可救的,偏执狂似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但他还不想承认。
时湛阳继续起他有条不紊的盘问:“这次怎么找到的?ナナ,我不想罚你,我罚那个和你多嘴的人。”
听到这话,邱十里就彻底着了急,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哥呵出的白气,以及大哥过分冷静的表情,又像是入神,又像是失神,好比生吞下去什么滚烫的东西似的,“没有人,没有人和我多嘴,没有人和我告密,不用罚,”他艰难开口,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费力气,“我自己找来的。我在日本三天了,我有定位。”
“你有定位。”时湛阳是诧异的。他的确没往这方面想过,他觉得不至于。于是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嗯。”邱十里点点头,“我装了,在戒指里。”濒临绝望一般,他快速说。
时湛阳望着邱十里仿佛茫然困惑的脸,他自己也是困惑的,花了几秒理解这其中的意思,指根箍着的那个小环,他还能明确地感觉到它呢。当初戴上去的时候,那个慌乱的夜,两人都黏糊糊的有点狼狈,不怎么正式,可那时时湛阳是狂喜的,完全真诚的,更是志得意满的,他觉得第二天的手术万无一失,他还觉得自己扎下了一条永远也不会断的根。
“你装在,我们的,戒指里。”他又问了一遍。
“是,我装了,”邱十里痛苦地点头,然后摇了摇头,“但是我没有想看它,装的时候我希望我永远不需要……”
这话没说完,他想说希望自己永远不需要去看那个定位,去在这个半径六千多公里的星球上大海捞针地找一个人,他知道这不符合大哥的完美主义,对这成对的戒指,对大哥,也都是不公平的行为,他得把实话说了,可时湛阳再一次打断了他。
“邱十里,我问你,我能不能这么对你?我能不能这么对你的戒指?”时湛阳这样叫他的名字,目光却一点波动也没有,亦无温度,他的声音也是,就好像平时,他面对任何一个麻烦的普通人,说一些不得不说的废话,哪怕这话本该是疑问的口气,“哦,我知道,你要说能,你喜欢这样,你恨不得我把监听、监控都装上,你想被我绑起来,每时每刻和我在一起,可我就喜欢吗?”
邱十里只是空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发不出声音。
时湛阳的眼光闪了闪,他也气喘吁吁了,极度受挫似的,垂下头捏着眼角,“……抱歉,我是想说,我以为这是我们两个的结婚戒指。”他哽了一下,“它是一样很神圣的东西。”
“对不起。”邱十里最终只发出了三个音节。
他紧紧攥着袖口,整个人都快缩到那件厚实沉重的大衣里去了。他看向时湛阳的手,在满心的动荡之中,抓到了一点感激——话说到这份上,大哥仍旧没有把那小环取下。
时湛阳则转过身子,背对邱十里站了一会儿,目光所及之处,是几十米下的那一地靡丽,成群的年轻人,成群的车,这条日本最繁华的街道。他不想发脾气,虽然他的确肝火烧得要命,待到戾气和头痛都缓解了些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越久,就越无法再好好地去看邱十里,于是又转回来,邱十里还是没有动一下,冰冻似的保持方才的僵站,双眼空泛地盯着地面。
“我最近一直在后悔,我一直在想,如果最开始我坚定一点,不管爸妈要怎样,我绝不把你拉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你和其他小孩一样,上十几年学,谈几段恋爱,结婚生子,每年买商业保险,每个月修剪草坪,周末还能去看看巨人队的比赛,对了,还要有一份合适的工作,五点钟下班,千万不要来姓时的狗屁公司卖命,”时湛阳长长地呼出口气,也许是空气太冷,他的眼角都被冻得干疼了,地上三具无言的死尸也尤为扎眼,“也不要杀人。我不想再看你杀人了。”
“我……”
“ナナ,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你的人生可以没有任何人,但绝不能没有你自己,你现在就是连自己都不要,你害怕自由。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
邱十里怔忪着,一点一点地听,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睁圆,他身上冻的冰不见了,不是化掉,而是碎掉,他整个人随之生动起来,溃退般说道:“不要这样,兄上,我求你……别这么说。”
时湛阳不为所动:“我说的是实话。这就是你痛苦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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