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得十分无情,仿佛在剖析一场简单的欺诈,邱十里心中升出一股悲哀,可同时,也有一股狂喜,的确,和死人不能计较什么,他方才刹那之间对那女人产生的怪异感觉也消散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举手起誓。
时湛阳一愣,倏然由衷地笑了,“好。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嗯!”邱十里猛点头,“兄上,你躺回来睡。”他自觉让出半边床铺。
时湛阳头皮有点发紧,说实在的,他觉得自己坐着会睡得更放松,可他又不能跟邱十里解释什么,“抱着睡很热啊。”他坐上床沿。
“那就不抱了。我保证不乱动。”为了表决心,邱十里往边上继续挪。
时湛阳有点怕他头昏脑涨滚到床底下去,于是立刻上床躺好,拿出一点兄长的威严来,“行了,乖乖睡觉。”
“晚安。”邱十里认真闭上眼。
后来的那一夜,他的确遵守了承诺,没有再乱踢乱滚,时湛阳也看不出他到底睡没睡着。等自己的困意袭来,时湛阳目光扫过窗帘,隐隐的青光已经透了进来,天快亮了。
第八章
小七是一只让人捉摸不定的猫。
高兴的时候,它会和任何温顺懒散的宠物猫一样,窝在邱十里腿上打瞌睡,睡一会儿,就打个滚,像个热乎乎的小手炉。邱十里有时还得放下书本捞它一把,免得它真滚下去。
不高兴的时候,它又净喜欢干些让人没辙的事,譬如爬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扇窗户溜出去的,二十几米高的老橡树,邱十里爬上去追,它就继续往上,栖在邱十里过不去的细细的新枝杈上,黑漆漆的毛发隐入深碧色的阴影,舔抓眯眼,和邱十里僵持许久,一脸傲视群雄的神情。
最后还得时湛阳在下面哄,“ナナ,你下来。”
邱十里抱着树枝,拨开树叶,低头看他,“抓不到小七,我就不。”
时湛阳知道他的执拗性子,也不急,等了两分钟,就有佣人端着小锅炖的杂鱼过来,那猫一见这锅,蹭地一下就往下窜,边窜还边大声地喵喵叫,唱歌说话似的,鱼进到嘴里才会稍微安静那么一点。
邱十里则灰溜溜地一点点滑下来,挑个离地面近点的粗枝,站好往下跳。
他蹲着减震,又低着脑袋站起来,学院短裤下方的膝盖都被树干磨红了,衬衫也蹭了不少脏东西,“唉,我还想生擒猛虎呢。没想到就是一只馋猫。”他拍拍手上的灰,自觉有点丢人。
时湛阳就哈哈大笑,他有种奇异的错觉,好像炖鱼引下来的不止一只小猫似的。
伙食好,又有人宠着,这猫的生长速度就极快。一年多过去了,邱十里十六岁的夏天,虽然他自己还是绝望地一厘米没长,但他的猫早已经大得不像刚刚一岁多的小崽子,身形极其矫健,叫声极其嘹亮,皮毛极其顺滑,并且越来越热衷在树上待着。
时湛阳站在树下,问邱十里:“我们是不是把它养成了一只野猫?”
邱十里盯着树冠想了想,认真回答:“但是它懂得自己回家,不算野猫。”
的确,如今他们已经不用再上树,也不用再拿炖鱼利诱了,因为小七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窗子钻回家里,乖乖窝在邱十里的旁边,用鼻头蹭他,乖乖地睡觉。其余时候,随它喜欢,树上也没什么不好。
那年七月,时湛阳跟父亲去香港见了几个朋友,登机的前一天晚上,他给家里打电话,和母亲聊了几分钟后,老二时绎舟拒绝和他交流,老四时郁枫才七岁,已经回屋睡觉了,听筒就被放到了邱十里手里。
“这次有遇到麻烦吗?”邱十里握紧听筒问。时湛阳这次足足出去了二十四天,比平常都要长,也很少和家里联系。他万万不想再看到自己大哥带着伤回家了,不论是轻是重。
“没有啊,主要是应酬多,那边礼节很讲究,”时湛阳轻松道,“我逛了好几天街,给大家买礼物。香港的大街真的超级挤,而且当地人讲话我经常听不懂,和咱们这边白话不太一样。”
“哦。”邱十里抬眼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二哥,“兄上早点回家就好。我不要礼物的。”
“你不要啊,”时湛阳笑了,“我给妈妈买了蜂巢雪蛤和燕窝,还有几件旗袍,给老二买了毛笔和粤语唱片,给老四买了四大名著连环画。”
他说得有腔有调,有滋有味,可连环画过后,他就不出声了,邱十里半天都没等到后文,心提到了嗓子眼,道:“这些都是在这边不好买到的东西,大哥很用心了。”
他这话里的故作老成太明显,也太客气,他自己不觉得,可时湛阳却听得又笑了,“ナナ,你真的以为我没有给你带呀。”
邱十里发觉屋里其余的两位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正在盯着自己,遂紧张道:“我也没有什么爱好……你的行李太重了,我不用。”
时湛阳很发愁似的,自顾自地说:“不是什么有中国特色的东西,你不用就丢掉好咯。”
邱十里愣了愣,忽然笑了,“是什么啊。”
“一部手机,还是比较轻便的,可以上网,还可以视频通话,这样你随时可以找我,”时湛阳轻描淡写,“虽然在旧金山也可以买,但是我恰巧路过,看到它,就突然很想把它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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