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十里怔怔地说,“他会不再相信任何人。”
“不对,不对,”时湛阳摇了摇头,“他在心理层面上,会严重地崩溃,但他必须要掩饰这件事,更必须去相信什么人,他要在垮掉之前抓住谁来依靠,因为,凭他自己已经做不成任何事情,现在他连枪都拿不稳了。我是最好相信的那个,虽然我不会白白出力,但我的条件都是有限的,我也从来都是言而有信。”
邱十里愣了好一会儿,才能条理清晰地说出话来,“所以,兄上,你知道父亲一定会找你寻求帮助,去救老四,去杀死Carina……而你的条件就是,让我回来。”
“说对了一半,首先是让你回来,真正参与到我们的生意里面,其次是,让老二带着他那些涉毒的狗屁生意,从家里滚蛋,不要等哪天被抓住尾巴一锅端了。”
“父亲答应了?”
“当然。他不会再提让你走的事,但是老二怎么样,还要看我最后完成的结果。”
“如果他不答应,你还会去救老四吗?”
时湛阳沉默了一下,“我想我会的。这件事其实由我挑起,老四也是我的亲人,也是唯一没有错的人。但是父亲确定地认为,我百分百不会这么好心,所以他才听我提条件。”
邱十里望着他,没有说话。
时湛阳也一时无言,垂眼又看了看表,按了按桌上的铃,几乎是立刻,一个染了黄毛的年轻手下拉开两节机舱之间的隔断门,恭恭敬敬地快步走来。后舱兄弟们的喧闹也静了不少,似乎连纸牌都没再接着打。
“给老三拿两件衣服。”
很快,一套叠得整洁的正装被送了过来,时湛阳点点头,手下就退回后舱,拉紧了门。
邱十里抖开衬衫和西装外套,剪裁相当讲究,都是纯黑的轻薄布料,袖口上都绣了他的名字缩写,可他不记得自己定制过这样的一套。
“上个月新做的,”时湛阳解释道,“换一下,T恤牛仔显得你太小孩子气。”
“兄上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裁缝那边有记录啊。”
“可是我如果长高了,长胖了呢?”
“完全没有,”时湛阳融融地笑了,“我抱得出来。”
邱十里也笑,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停止生长的事实,低着脑袋,背对时湛阳脱下学生装束,又拎起西裤往上套。正确顺序其实是先穿衬衫方便收腰,可现如今,他不先把内裤挡上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时湛阳倒是没有再调侃,邱十里顺顺当当地披上衬衫,正一个一个扣着骨质纽扣,忽然听到他快速地说:“兰山以前是我的好朋友,难得很投缘。仔细想一想,这件事里面我把我的父亲、兄弟、朋友,都算计了个遍,也都因此痛苦。所以ナナ,你现在应该能理解了,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说它是背德的,并且在邪恶地发展。”
邱十里回过身去,扣子扣了一半,他看见时湛阳正望着舷窗外大团的白云,侧脸的棱角和光影都显得相当落寞,整个人却还是一副冷静得无所谓的样子。
“兄上,我可以说,你做这些是为了我吗?”邱十里光着脚,踩着短绒地毯,走到他跟前。
时湛阳笑了,没去看他,“当然不是,让你回家是我的意愿,也是我的责任,并且这件事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成功。你不要把这种东西朝自己身上揽。”
邱十里把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说:“那你能帮我扣扣子吗?”
时湛阳略显诧异,终于转脸,对上他的目光。
“帮我扣扣子。像以前那样。”邱十里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你小时候,我教你怎么穿。”时湛阳似有无奈,却还是挺直腰板抬手,好好地把那深棕色牛角质地的橄榄形纽扣依次扣进扣眼。邱十里白花花的小腹渐渐看不见了,半遮半掩都没有,他现在全身都是黑的,黑得纯粹。
他站直了些,没有急着往裤腰里面掖下摆,又朝时湛阳递出右手里的那一小卷,“还有领带。”
酒红色的一条,哑光丝绸质地,时湛阳扥了两下,拢着小弟的后颈,让他弯腰低下肩膀,把领子交给自己。邱十里自己先整理了一把,两边的领面都可爱地翘起来,他又凑近了些,把压着布料的脖子往前送。
“我要温莎结,”他热乎乎的气息吐在时湛阳额前,“兄上打得比我好看很多。”
“中国有一个成语,熟能生巧。”
邱十里悄悄弯起眉眼,“我不觉得你是邪恶的。”
他忽然提起这事,又把这词说得一本正经,时湛阳不禁失笑,“可惜我就是。我想我不能一直瞒着你,不让你知道我是个大坏蛋,还帮我去干坏事。”
“但你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觉得自己为人所不齿。我尊敬你,现在是,永远是,也想和你一起干任何事,所以我不同意你不尊敬自己。”
一个完美的温莎结被打好了,领口也被整齐地翻下去,显出适当的挺立感,时湛阳放开领带的下端。
“ナナ,刚才的事还没有说完。”时湛阳斟酌道,“我本来预想的情况是,兰山按计划及时撤手,我也会按照计划杀了Carina,拍视频给父亲看,再带回老四,这其实不需要你来帮忙,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好,”他把眼抬起来,专注地看进邱十里的眼睛,“但是兰山没有那样做,昨天夜里,他最后和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做不到去辜负这样真心待他的女人,那是他舍弃一切都要保护的东西,所以他割掉自己的耳朵,和她一起私奔,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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