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元:“呆着别动。”
莫纳得:“……我相信,沙罗和阿美利加的传统友谊必将因为总统先生的到访而更加巩固。荣先生,小荣先生,阿美利加欢迎你们!”
荣启元率先鼓掌,接着发表演说。他难得来一次,前来迎接的侨民和留学生都相当兴奋,他说一句,他们便鼓掌欢呼一阵,场面登时热闹了不少。荣启元稍稍松了口气。这是他的此行的第一仗,偏偏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力不从心。
鲁娜说他过虑了。至少在电视和报纸上报道出来的时候,整个欢迎仪式看上去还不错。鲁娜着重指出,“您看,景笙现在已经变成绅士了呢,这还不都是您教导有方?”
荣启元有苦不能说,只能陪着她笑。结果鲁娜批评说:“您是不是很累?笑得这么不自然。不如省点儿力气,留着晚上的酒会再笑。”白辉忍不住白她一眼:“知道先生累还东拉西扯那么多?你也歇歇,让先生缓口气。”
鲁娜摊手:“好,你来陪我说话。”
他们这是在橡树酒店的总统套间里。电视上还在播荣启元下午访问瓦星屯大学发表演讲的实况录像。荣启元平时就不喜欢看电视,他总觉得自己在电视里看起来就像另外一个人。现在也是这样,彩色屏幕上的他镇定自如地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鲁娜感慨说:“景笙今天很乖。”
荣启元这才留意到,原来荣景笙就站在讲台边上,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非常之专注,仿佛是虔诚的教徒在听布道。嘴角弯着一个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又像是小孩子在看着他的宠物。
荣启元走去“啪”地一声关掉电视。
“大家都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吧。半个小时以后准时下去。”
这天的重头戏,是晚上的招待酒会。
酒会以沙罗驻阿美利加大使馆商务处的名义举办,地点就在橡树酒店的最大宴会厅,邀请的客人都是和沙罗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名流或亲沙罗的政界人士。沙罗工业不甚发达,近海的几个大油田都是靠阿美利加三大石油公司的资金和技术建起来的。沙罗新近在东海上发现了一处油田,这三家石油公司都想抢先得到开采权。所以荣启元刚刚发表完祝酒辞,那三位老板便前后夹击堵住他说话。
荣启元当然只能摆出“欢迎合作”的态度和他们打太极。寒暄了许久,荣景笙在身后叫他:“爸爸,议长先生在找您呢。”荣启元道声抱歉跟他走开,却不见阿美利加众议院的议长在哪里。
荣景笙说:“我看不惯那几个一直缠着你,才找借口让你脱身的。
荣启元:“不用你管。”
荣景笙抱着手臂:“整天要对着一群讨厌的家伙笑,这样有意思么?”
荣启元冷笑:“那也好过对着你。”
这时舞曲响起来。荣启元放下酒杯,把手伸向站在不远处的鲁娜:“夫人,能否赏光跳一支舞?”
荣景笙追上去,他们已经施施然滑进了舞池。
荣启元从瓦星屯大学回来以后就换了一身白礼服,鲁娜穿的却是一身闪闪发亮的金色长裙。荣启元手揽在她的纤腰上,带着她进退旋转。他的舞步走得轻灵,偶尔滑出大步或者旋转时,鲁娜的长裙便翻飞出一朵大花。舞池的灯光交错着,衣香鬓影,非常漂亮。
他们的脚步和最后一个音符一起稳稳地顿住。宾客们惊喜地站在一边鼓掌。
乐声再起,是支慢舞。灯光忽然暗了些,前阿美利加驻沙罗大使把鲁娜牵了过去。荣启元正想再邀请一位女士跳上一曲,有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我来和你跳。”
荣景笙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
他不动声色地一甩手,荣景笙却已经鬼魅一般转到他跟前,一手抬起他的手,另一手扶在了他腰上——这是要他跳女步呢。
荣启元微动嘴唇,用只有他们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别胡闹。”
荣景笙嘴角一翘,用力把他拖了进去。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扑倒在荣景笙胸前。他扶着荣景笙的肩膀站稳,再次恐吓:“别胡闹!”
站直身体时,却已经变成了标准的跳舞的姿势。
“就一支。”荣景笙半命令半哀求地说,“我还没和你跳过舞呢。”
荣启元不想在宾客面前闹起来,只得配合着迈开了舞步。他们的脚步竟然出奇地合拍。荣景笙脸上笑意渐浓,“爸爸,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跳舞这样好看呢。”
荣启元撇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荣景笙小声说:“我刚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听?”
没有回应。
“有些东西,是要在旁边看,才能看到它最好的一面的。真的捧在手里了,反而就欣赏不到了……你说这个世界是不是矛盾得很?”
没有回应。
荣景笙叹息,低下头看他,嘴唇几乎碰到了他鼻梁上:“我爱你。”
声音很低,因为疲惫而产生有些沙哑,带着点沉重粗砺的质感。荣启元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今天荣景笙呆呆地看着他的情景。那一瞬间忘了荣景笙曾经做过的所有,只觉得有无尽的哀伤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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