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再往前开两个路口,就是郑予北住的地方了。
可能是潜意识里也默认了自己放心不下郑予北,想看就去看看吧,林家延这么想着,从电梯里出去就抬手按了他家的门铃。从工作室开过来要将近一个小时,而郑予北的单身公寓就买在浦东那边过来的市内轨交旁边,只要不加班,应该是早就到家了。
可门铃的电子音乐声孤独地响过了第一遍、第二遍,门内都悄无声息,半点疑似踩着拖鞋靠近门边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林家延忽然产生了自取其辱的感觉,仿佛这一刻才想起郑予北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累了或许会去酒吧,或许会随便找个无所谓的人滚上床去。
是啊,他郑予北何尝不是天之骄子,凭什么要一直小心翼翼地取悦一个心迹不明的人,凭什么次次缠着人家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谁也不比谁贱,郑予北不过是倒了血霉,对一个陌生人一见倾心,并不是被下了什么恶毒的诅咒,非得长长久久任由别人捏着自己的真心不当回事。
林家延是个心思干净的人,绝少思前想后,这会儿站在门口听完两遍铃音,居然就直接拿一缸子的心酸把自己给淹起来了。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后面那扇门却慢慢地开了一条缝,继而被人慌慌张张地一把推到了底,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家延?”
林家延突然又不想探望他了,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见那双什么时候都亮得过分的眼睛。
可是郑予北几步追上来,用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家延,你……我刚才是因为开着水龙头,所以门铃声才没听清。”
原来波澜不惊的一颗心,这一天之内就来来回回震荡了好几次。林家延叹了口气,回身跟郑予北一起进门去,还很体贴地替他把门又带上了。
算来他回到这里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但桌上已经有了两个倒了的空啤酒罐,还有一个已经开了放在桌沿上,显然他刚刚还在喝。看这架势,这房子里肯定又是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搞不好人懒起来,连方便面都不愿意动手泡了。林家延看了一圈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转眼却看见郑予北又坐回了椅子上,满脸都是无力掩饰的沉寂。
不,那不能简单地被归为沉寂。郑予北本人与那种情绪之间有着奇异的和谐感,一看就知道彼此相熟,甚至是相伴了漫长岁月的样子。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欢天喜地的性格,这一点早在林家延的预料之中,但……但也未曾想过他会有这样隔绝的时刻。屋里窗帘合拢,光线昏暗,竟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并入影子里去了。
郑予北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跟平时反差太大,当下就露出一丝苦笑,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是还有事就先走吧,我过两天就好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可以么。”
其实前半句还是真心给林家延台阶下的,但后半句就直接下了逐客令了,似是懒得再无谓地客套。何必呢,本想认认真真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把所有的阳光温暖都双手奉到他面前,最后却让自己心里真实的沉黯反噬过来,平白无故让人家看着心烦。
林家延肯定是不知道他在怎样妄自菲薄的,他只是站在那儿,不声不响地注视着郑予北,半晌没有挪动。然后就在郑予北疑惑着抬头的那一刻,林家延上前去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手臂环着他的腰围成一个贴心的拥抱:“不可以。我不希望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能一个人待着。”
这是他们两个认识快四个月以来,林家延第一次拥抱他。
床可以很快就上,但纯感情的表达却很难,往往郑重得难以想象。他们都知道这个举动的分量,因而两相静默,谁也没有出声。
郑予北浑身都僵了,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发着抖,活像雨夜里仓皇奔跑了太久,终于落入温暖怀抱的小小丧家犬。林家延耐心地拥着他,用嘴唇一遍一遍摩挲他的耳朵,直到它们泛出应有的血色来:“你要是累了,就到床上去好好歇着,别这么胡乱灌酒。我去给你做点热的东西吃,你实在要喝的话,吃完了我陪你一起。”
家延向来挺和善,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固执己见,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那是几乎不可能更改的。郑予北被他拎到卧室里,脱了一身正装换上家居服,然后他说他不想睡,家延就把他丢进了柔软宽大的沙发里。家延看他呆愣愣的样子,还伸手揉了几下他的头顶:“你就在这儿待着吧。你家连冰箱都是空的,我得先出去一下。”
郑予北拉住他的袖口:“我也要去。”
林家延心里一荡,是甜是酸都分不清了:“去什么去,不是刚换的衣服么。”
“那你……你还会回来么……”
“刚才是谁说只想一个人待着?”林家延缓缓转头,似笑非笑地:“你这主意变得可够快的啊。”
郑予北定定地望进他眼里,坦坦荡荡,放任林家延一路看到自己心底里去。他怕林家延看到他颓废丧气的一面,他不想让林家延陪他负担任何不必要的压力,他希望林家延跟他相处的时候永远都只有快乐。
可此时此刻,林家延低头看他的目光实在柔和,温温淡淡如暮春暖阳,倒让他有口难言了。这样美好的一个人,换了谁都不会愿意放开他,恨不得七手八脚攀在他身上,从此可以与他共度晨昏,静赏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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