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不久之前,陈建立自然是要掏心挖肺地“给彦清情感上的支持”,可是眼下,他感到掏心挖肺的时候颇有点有心无力。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有些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他的心境也有不同,借用港剧里的一句名言“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他既没有那个腆着老脸硬给“不行”的彦清“治病”的意思了,也失去了跳起来骂彦清不痛快婆妈然后露出失望的表情和对方冷战一个小时的勇气。可恨彦清不省心,都这个时候了不知道在闹哪样。
回去陈建林耐着性子做思想工作,然而彦清就是吃秤砣铁了心地咬定自己没病,更过分的是居然还尽量装出没事人的样子,还微笑。
陈家林都想把他拉到镜子前照照,让他自己看看那笑容有多凄惨恍惚。
然而暂时也就只能这样了,陈建林打算过一个礼拜如果还是不能说服他的话就再做打算。
陈安迪下个礼拜一就走,各方面都打点好了。
这孩子不知道是成长了,还是临走前良心发现,竟然可以抽空关怀下周围人的想法了,对彦清更比从前亲近了些。然而他也觉得他彦叔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说不上是没有从前关注他还是没有从前烦。当那认为理所当然的关切目光不放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些不安。
他跟在彦清后面晃晃悠悠的,彦清也不怎么理他,或者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举动,径自叠着衣服。安迪忍不住了,笑呵呵地说:“彦叔,晚上吃什么啊?”
彦清说:“……还没想。”
安迪说:“彦叔我想吃饺子,白菜肉馅的。”
彦清说:“唔……一会去超市买点馅。”
安迪说:“彦叔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彦清说,“没有,我很好。”
安迪笑嘻嘻说:“彦叔你是不是担心我爸和我妈跑了呀?”
彦清露出他最近常用的那种“惨笑”说:“不担心。”
安迪说:“你是不用担心。我爸对我妈没那个意思,他们早就完结了。这个我可以保证。”
彦清的笑容都钝了,没啥说的。
安迪小心地说:“等我和我妈走了,你就能开心点了吧?”
彦清说:“嗯……我去超市买饺子馅。”
安迪有点沮丧,他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是个小孩,说话不够艺术,不知道安慰人的技巧,所以彦叔才会这样一点也没有被感动,他是无计可施了。好在他少年心性只苦恼的一阵子就不放在心上了。万里之外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呢。
景海鸥仍旧保持着对事态的关注度,对陈建林的做法和说法不无赞赏,“这才是个爷们,哪像某人,就爱翻小肠,揪住八百年前的破事能吵上半天。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BLABLA……”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他店里的吧台后,彦清想到问他一句和晋波的官司怎样了,可是又觉得问起来没有意义,他也不是真的感兴趣,就算了。
彦清其实也发现自己的变化了,行动迟缓、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时常发呆,常常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刚刚又在想什么,脑子浑浑噩噩,就是偶尔思考的时候也觉得像躺在河底看上面流光掠影,一切虚飘飘的,这让他身心疲惫,“大概我是真的病了。”他想。
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再次得那个病?
十几岁时因为抑郁症他差点失去生命,劫后余生他却得了一个更加严峻的后遗症——他有理由相信自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陈建林产生依赖,他缺失了的对父母的亲情和孺慕都悄悄映射这个唯一的朋友身上,过度的移情以致产生了变态扭曲的欲望和感情,不知不觉深入骨髓,于是辗转反侧,于是寤寐求之,结果害人害己,不单自己痛苦,更重要的是葬送了陈建立的半生幸福。
自己这种自私冷漠卑鄙的人渣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彦清冷冷地想,自生自灭就好了。
因为那段往事,这个时候他不能去治病,那样就等于承认自己有病,如果有病……陈建林那么善良的人就更加没有理由离开他了。他不能两次用同样的病缠上陈建林,难道这次要毁了他下半生才算完吗?那样他就更不是个人了。
他觉得陈建林还不离开他只是出于道义上的同情怜悯,是义不容情。过了这个阶段,陈建林如果看到自己没事,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的话,就会放心地放手了。到时候路归路桥归桥,他和丽莎、安迪一家三口团圆也好,找到别的真爱也好,自己也才能彻底放下……多好啊……在那之前他是不能得那个病的!
景海鸥呼唤他:“喂!发生么呆啊!”他整个脸凑到彦清面前凝视,“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你一天天到底在想个啥啊?”
彦清眼睛转了转,说:“海鸥,你做一下我男朋友吧。”
景海鸥的眼珠都快掉下去了,“你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啥啊?……是想刺激陈建林吗?……也不是不可以刺激,我以前也用过这个招数……不过这个时候你们刚经历那么多事,也太刺激点了吧?何况你跟我?”他比划了下,“你觉得他会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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