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天天突然来了。在那扇屏风背后,有人将门打开。甘清还抽着烟,梁丘云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眼罩蒙了眼睛,像条狗一样被保镖们强行拖了进来。
*
甘清几个朋友眼瞧着骆天天被弄进来,他们一面和丁望中导演谈话,一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汤贞小老师?”
丁望中没搞清楚状况,起初见这么多保镖,他还以为是抓到个贼。
丁望中又一愣:汤贞小老师?
那小孩看上去岁数不大,骨头也窄,胳膊腿又细又长,很顺。皮肤也白,乍一看确实有点像是汤贞。不过发型不像,留了个女孩儿头,大约是被人拽得,头发蓬松杂乱,贴在脸上。刘海下面,是蒙住了眼的一张眼罩,遮盖住半张脸。小孩子只穿了最普通的背心短裤,两只手叫手铐圈在后面,贴着臀部,那么铐着。他膝盖跪在地毯上,两块膝头磨得满是伤痕,他的腰也直颤,摇摇欲坠的,好像受尽折磨,随时就会垮下去了。
“过来。”甘清的朋友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语气稀松平常,如同过来串门的客人,正招呼甘清家养的一只爱犬。“今天吃东西了吗?”朋友伸手摸了摸被保镖拖行过来送到手里的“汤贞小老师”的脸蛋。朋友抬头瞧甘清:“问你呢。”
“这要不吃,还能喘气儿?”甘清捏下嘴里的烟,往上面安烟嘴。
“要是没了,你上哪再找这么大乐子去。”朋友心疼道。
“您认识一下吧,”甘清抬起头来,看丁望中,“这就是我那朋友。”
丁望中心中又惊又疑,他下意识转头看梁丘云,却发现梁丘云一动不动坐在最角落处那台小沙发里,身板僵硬,那地方暗,旁人瞧不见,梁丘云也不出声,只抬头盯着那小孩的身影。
朋友叹息着:“宝贝儿哟。”
他们丝毫不顾及这是与丁望中的第一次见面,仿佛人只要来了不夜天,默认就都是同类。有了共同的秘密,彼此间自然也更亲密。
丁望中余光瞥见梁丘云的手放在膝盖上,那五根手指头有点抖了,慢慢攥在西裤上。
……
身旁那位富有的年轻人,在这时拍了拍丁望中的手背,笑着叫他放松:“放心,这不是汤贞本人,出不了事。”
他们到底带多少人来过了不夜天,又与多少人笑着说过这句话。“汤贞小老师”有一张酷似汤贞的小脸,这仿佛是无价之宝。
……
“天天,”甘清在后面笑道,“你哥今儿来了,来感谢你帮他拉了笔投资。”
又说:“梁先生,我看你坐那儿一直也不说话,对我这里不大满意啊?”
甘清的朋友说:“哦,最后那位姓梁?”
“是啊,姓梁。”甘清道。
话音未落,一直在地毯上跪着的“汤贞小老师”突然扯动了下背后铐住他的那条手铐。
眼看着甘清脸上慢慢有笑意浮上来。
“汤贞小老师”挣不开手铐,又听不见周围有什么动静。他仰起头了,可眼前蒙着一层遮罩,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梁丘云先生?”甘清笑问。
丁导从旁心虚地问了一句:“阿云?你说话啊。”
“汤贞小老师”那张可怜的嘴巴颤了颤,突然虚张开了。
梁丘云从沙发上猛地站起来,保镖们伸手要按他的肩膀,却连握都握他不住。梁丘云西装革履,可这副皮囊之下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更像是一头野蛮的困兽。
甘清突然笑了一声。丁望中眼看着梁丘云大步不停穿过屏风,与甘清擦肩而过,逃跑似的,丁望中忙跟上去:“阿云!阿云!”
梁丘云走得再快,也甩不开那一幕幕,甩不开“汤贞小老师”的影子。从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回荡,那好像是在哭的,又并不悲切,只是绝望,他到底在哭什么,一声,又一声,与甘清毫不掩饰的大笑掺杂在一起。梁丘云两眼发红,不忍再听,他头也不回冲出了不夜天。
*
是夜,急救中心的车火速开进不夜天。几十名保镖从楼里出来,清理门前这一条长街。是不夜天里有人自杀吗,不像。可人抬出来,确实全身鲜血淋漓的。宾客们四散。躲在院子里不敢作声,只见那担架上露出两条被血洗过似的腿,像两条长长的血藕。
不夜天老板甘清紧跟在担架旁边,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甘清穿了件祖母绿色的真丝衬衫,衣摆胡乱塞进腰带里,他头发湿了,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仿佛是担忧着担架上的伤者,可看他的眼神,他又是格外陶醉于这一切,那是一种极致欢愉的状态。
有人说,甘总,您就别去了。
甘清听也不听,在那刺耳的警笛声中,他执意跟上了救护车。
医院的人都听说那个偶像公司中国亚星娱乐有明星受伤住院了,但都不知道是谁。 “只听说……是自残?”
亚星老总毛成瑞携经纪人魏萍深夜赶到医院来,直等到凌晨,病人才做完手术,伤口缝合完毕,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值班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地忙碌,两位客人在病房外,与那位陪病人过来还给手术签了字的甘先生小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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