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贺西不响,只是盯着这一列书单看。不过一会儿,他指指其中两本说道:“这本市面上还没有上架,我爸有样本,还有这本是我爸前几年刊发的,没有发行过,属于他们的内部材料。小胡有可能直接问老师借的。”
“哪个老师这么好心?”
“给你论文的是谁?”
“王潘。”姚薛顿了顿,讲,“不行,我现在就得去问问他。”
“我跟你一起吧,反正也顺路。”汪贺西看见姚薛鬓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细的光,突然起了同情心,他能确认自己终于有了一名在爱情战壕中摸爬滚打战。姚薛正经历着自己曾有过的焦灼,追逐着同样不被允许的爱人,而他的处境远比自己悲惨许多,因为他现在所战斗的是一场被预先告知惨败的悲剧战役。
姚薛先他一步成为了西绪福斯,而自己呢?仍在做着困兽之斗罢了。
王潘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露出光明磊落的样子。汪贺西停在门口对姚薛讲:“我在这儿等你。”“行。”姚薛点点头,攥着论文直接走了进去。他最钦佩的教师王潘正伏在案上在书写着什么,眉头紧锁,浑身散发一副严谨又孤高的学究气。他想小胡喜欢他的课是有道理的,如果她还活着,之后一定会选他作为导师。
“小姚?”王潘摘下眼镜,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哦,我这两天在看小胡的论文。我想她肯定跟你谈过不少。”姚薛走近王潘的书桌,低头翻动纸张,正当他要向王潘展示自己疑点的时候,他无意一瞥……
尊师书桌上放着一个温馨的相框,他与妻女一家三口笑得灿烂,尤其在如此阳光的映照下,教授女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色彩,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泰迪熊。
姚薛手上的材料哗啦啦如雪片悉数掉落,散了一地。
办公室里有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助教走动的声音,纸张散落的声音……但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弯腰顺势捡起论文的时候险些跌掉。
“小姚你没事吧?”
“没……没事……”姚薛大汗淋漓,面色惨白,喃喃地讲了句,“我……我下次再来,我好像有点低血糖。”
王潘露出关切的面容:“一定没吃饭吧。先去吃饭……”然而他说的话传到姚薛耳朵里只成了无意义的声波,他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是踉跄着走出了办公室。
汪贺西看到姚薛这副面色出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而然姚薛什么话没说,面如死灰地拖动着步子走向寝室,像个活死人。“老姚,你没事吧?老姚?”汪贺西忍不住想要扶住他。在他们走出办公楼,踏上人烟稀少的花园小径时,姚薛终于奔溃,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王潘怎么小胡了?他对你说了什么?”汪贺西看到他这副模样也紧张得语无伦次,很快双手冰凉,不知所措。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他哆嗦地点开王雨旗发来的简讯,看到了以下信息:
很荣幸我能有这个机会回答这份问卷。
女生节这个活动,我想我其实应该是受益者吧。因为容貌的缘故,从小到大有无数的男孩子向我示好,特别是逢年过节,尤其是什么光棍节啊女生节啊这些巧立名目的节日,他们总会抓紧机会向我献殷勤。但是无一例外,这些男孩只赞美我的肉`体,并且渴望我永远无知,纯洁,胸`脯挺立。我备受赞赏只因为我是块值得花重金买下的好肉,可供他们观赏炫耀而已。
为了反抗,我作践他们珍视的(男人的这种珍惜是因为有狂热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成分在)肉`体,在他们的价值体系里将我的肉`体持续贬值,成为一名所谓的“荡妇”。原以为这样可以消解这份被物化感,但我发现男人总能(也只有)在性上面对付女人。他们有的是一套套办法,因为这无关性`欲,而是关系着他们的权力与力量,所以当你试图改变传统女性的形象的时候,你是在挑战男权社会的权力机制。这是政|治。
当然在此我不愿赘述性的动机或者什么理论上的东西,我只想借着这次匿名问卷的机会向各位倾诉:我彻底用错了反抗的手段,犯下了人生中无可挽回的错误。
我因为个人原因无意接触了政治哲学系的主任王潘。与他交往的三个月中,我持续受到他的压迫,从最初的性骚扰发展成多次强|奸,并用我的男友以及我原生态家庭做威胁。为了便于控制我,他买通我系教职工,强迫我搬离学生宿舍,住进酒店以供他发泄兽欲。
痛苦抗争了三个月之后,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任何关心我的朋友与爱人。恕我无法道明其中原因。上周我拿到了医院的诊断书,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现在我每天都在与失眠、狂躁、免疫力降低等各种病症作斗争。
人生确实毫无意义,所有人嚎哭而来,似是极勉强了。近日我反复阅读博尔赫斯的诗句:今年夏天我就将年届五旬,死亡正在不停地将我消磨。
确实如此。
38
天空裂了道缝,突然一道响雷炸开,把教室里上课的同学吓一跳。这校园终于迎来了四季变化,露出正常的模样来,没过多久,黄豆大的暴雨霹雳啪啦地落下,很快形成一道雨帘。现在是几月?什么日子?是夏天还是秋日?为何树梢的蝉永无止境地鸣叫?一切诡异的景象终于有了答案,至少这天幕是真实的,粗暴浑浊的雨点正在往人的脸上砸。学院路上的学生向雷雨天举起双臂蹦跳,像远古求雨的愚人那般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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