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一天其实不是图灵诞辰,已经是暑假期间,那时全组学生都在旧金山的土地上,将将蝉联ACM-ICPC World Final的冠军。这是一个讲究配合的团队比赛。年纪最小的傅千树被热热闹闹地拥在中间,他的手由于兴奋不停地颤抖,于是四面八方又伸来无数双手,与他一起坚定地把着奖杯,高高举起。
他侧过脸,看到在封闭集训期间,朝夕与共的年轻而热忱的面庞,那些清澈的眼睛皆倒映出他的影子。
傅千树由衷地想,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团队。
不过那天他只是帮着打扫完卫生,急急忙忙地下楼,去找等候多时的岑惊鸣。
对方站在布告栏前。
“嘿!”傅千树神出鬼没。
可惜的是岑惊鸣没被他吓到,他转过身,后背正好遮住了张贴的告示,说:“来啦?”
“嗯嗯,你在看什么?”
“哦,”岑惊鸣浑不在乎地说,“一个新公布的处分通知。你们院有人涉嫌诽谤同学,以及买卖论文,已经强制休学了。”
“啊?”傅千树大吃一惊,“谁呀?”
岑惊鸣对此漫不经心:“不清楚,那名字从没听你提过,可能在你隔壁专业。”
傅千树看他挡着,有意踮起脚尖,抬了下巴,不等他睨见半个字,岑惊鸣牵住他的手腕:“走了。”
“行、行吧,”傅千树只能打消了好奇,说,“不是信息工程的就好,我们专业可是数一数二的呢——唉,不过人渣哪儿都有。”
他先是好笑,因为岑惊鸣少有这么——唔,霸道总裁的样子,态度一强硬就让他又新鲜又兴奋。一阵风扑过来,他又突然意识到,那通知单上累累罪名,和当初强施于岑惊鸣的何其相似,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有些小事,过了再久,尚且存在应激反应,何况如此一劫。
六月的傍晚,校园洋溢着花草香味,湿润又翠微。傅千树紧跟慢跟岑惊鸣,发现离得足够远了他才缓下脚步,有点老成地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岑惊鸣看过来,盯着他拧巴的五官,揉了揉他的耳朵,“怎么不开心了?”
晚风灌进衣领,像放进一条摇尾巴的鱼,凉滑地拍打着皮肤,倒也不会闷热。
但傅千树还是有些堵,招认道:“我不好,不该策着你看那个处分通知,没及时……没能考虑你当初的心情。”
岑惊鸣听完笑起来:“不是的,你误会了。”
只是无论他如何缠问,岑惊鸣都不肯多说了。
傅千树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这世上有和游戏中一样的武学秘籍就好了,他一定要找一本封面写着读心术的,学会了来对付岑惊鸣,哼。
或者还是等年岁过去,他到和岑惊鸣势均力敌的那一天,他可以端着长长的望远镜,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抵达对方心脏。
这个谋算要捂在心底,不能漏给对方哪怕只言片语,毕竟岑惊鸣太会说话了,真听到,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哄他。揭开甜言蜜语,去窥探他内心深处隐秘的渴望,无论是有多蛮不讲理见不得人,傅千树都会去满足。这样想来,也归得上他们独一无二的情趣。
“行了啦,”傅千树说,“张教授不是邀请你考他的研究生吗?来年你就可以继续未完的学业,而且就在J大对面,只要一声令下,我随时随地就去找你,多好。”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
“嗯,”岑惊鸣说,“去吃南门的小炒?今晚去我那睡吧,明天一起去接小秋。”
余秋不日便要出院,两人约好陪同她办理手续。
“好啊。”傅千树有意另起话题,半骄傲地刻意挺了挺胸膛。
“这是什么?”岑惊鸣很是配合地问。
“你明知故问哦,”傅千树说,“彩虹徽章啊,今天是图灵诞生纪念日,图灵你记得吧?”
“嗯,是你们领域鼎鼎有名的科学家。”
“他也和我们一样。”傅千树想到那桩沉重的历史,声音难免低了下去。
“不一样。”
“啊?”傅千树笑了一笑,“也是,我这水平哪能和伟人比。”
“我的意思是,”岑惊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他这样目光灼灼,比已经点起的灯,天上的半钩蟾月,皆要更亮些许。傅千树被瞧得满面通红,不敢和他对视,于是想抬手把那双罪魁祸首的眼睛盖起来。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岑惊鸣率先识破他的局,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前,绵长地亲了下来。
他们在校园广场的中心接吻,遥远处传来音乐社排练时鼓噪的吉他声,近处,一张重复播放宣传视频的电子屏不断闪烁,照到一些未干的积水。
那水面上同样交错着璀璨的虹色。
☆、43 星月(全文完)
余秋出院这日,确有几个滋事的媒体,苍蝇嗅了鲜肉似的蹲守来,然而毕竟正事上喻宵靠谱得恰如其分,对外声称择日将安排正式的专访,使了些法子,让余秋平平安安地离开。
来接她的人不多,当日伙着蹭课的闺蜜,瓜子脸的、因了她才逃过一劫的小学妹,余秋在过门时脚步一顿,酸着鼻头替母亲拨去颊边白发。傅千树掬了一大捧花,晨间嫌玫瑰太艳,雪球馥郁,在架子前踱来迈去,犯了选择恐惧,岑惊鸣便将各式搭配成束,光芒映射下仿若宝石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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