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还是让专业的来吧,”祁曜说,“他们信得过的。”
顾远笑了起来:“你不专业所以来给我做手术是吧?”
祁曜却没有回应他的玩笑,他沉默了许久,顾远察觉到他的神情里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警惕和探究意味,大约还有点——敌意?顾远本应全力应付,但他今天身体和意志负荷已经太大,他只能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但祁曜下一句话的语气又很平常。
“这次……谢谢你。”
“嗯?”顾远歪头看着他。
祁曜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着顾远的眼睛。
他是个生得俊朗阳光的青年,经常面带笑意,显得跟黑社会们截然不同,但他如今认真看着顾远,顾远能感觉他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应着他黑道世家的血脉。
“你为什么不走?”
顾远没有想到祁曜会对他说这个,不由怔了怔。
祁曜却不如平日有好耐心,他很快接着说:“现在你可以离开霍西川身边了,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
顾远却躲开了他的目光,他慢慢抬头看着射灯。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光,一切都很明亮,他已经逃离了那个小巷里带着血腥的黑暗夜晚。
逃开了那冰冷的手、温热的鲜血,和骤然而来的拥抱。
顾远掩饰着什么一样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手放下来的时候他缓缓地笑了:“我不能走。”
他感受着祁曜的注视,语气竭力轻松。
“谁知道霍西川什么时候想和我的家长……接触接触呢?”他微笑着看向祁曜,“你能帮我保证吗?”
祁曜的确是知道霍西川一直有在白越父母身边监视的,过去是为更好掌控白越,如今是觉得白越假如活着一定会回家。但他觉得很疑惑,假如“顾远”不是白越的话,他凭什么在乎这个?……或者他根本就是像白越一样满口谎言的人,利用这样的理由为自己作为掩护?
可他在顾远脸上找不到答案。
顾远的眼神很宁静,宁静得不像他。
祁曜分不出这样的眼神是温柔还是悲哀,但祁曜在这个时候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这个人还有一个灼热的灵魂,至今没有被抹杀。
可是为什么?来源哪里?
他不是白越,却同样叫人难以看穿。
顾远还在说着祁曜无法理解的话语——
“他们都是普通人,”顾远轻声说,“我才不是普通人,我受伤了喊痛都比他们少,我快死了都会尽量活下去,我挨打习惯了,奔波习惯了,一个人做什么也习惯了,可别人不一样啊,他们都很普通的人。”
那一刻没抛开霍西川离开是他的失误。但他留下来,却并不算失误。
他依然想要离开,某时某刻依然觉得霍西川如果直接死了就好了,但他想,事已至此,他还有别的能做的事情。
世界上有很多人,可能会有些怪癖,不近人情的讨人厌的地方,但是他们都是血和肉构成的普通的人。
他想拯救一个人,想要保护一些人。
只因为他更强。
第30章
霍西川醒来的时候顾远还睡着。
天色暗淡的清晨,空气里还有几分凉意,大抵是早前下过雨,时不时有水珠滴落地面的声响。他还听到了些绵长的呼吸声,这使他下意识转过头去。
那个年轻人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几乎是瘫在椅子上的,他拿书盖住了脸,睡得倒是很香甜的样子。
……甚至还打呼。
霍西川心头升起唤醒他的念头,可是声音只在他脑里响起了一瞬,又很快归于沉寂。
霍西川的意识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他清醒地叫顾远走,他自己也清楚那可能是他唯一会动摇的时机。
可他如今竟然还在这里。
霍西川很反感脏话,脏话是对情绪丧失控制的体现,是弱者虚张声势的语言,可他如今回想起来,竟然离奇地不讨厌。
“我给过你机会的。”霍西川轻声说。
他的眼神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他有很好的身体曲线,肌肉并不夸张,隐藏在衣裳下面,像一只随时蓄势待发的猎豹。其实他很清楚,白越并不是那样的,白越有自我锻炼的自觉,但大部分时候他更喜欢静静坐着,因此更为纤细。一年未见,他曾以为是白越吃过体能的亏想往这里找补才会变成这个模样,如今看来,总归彻头彻尾还是另一个人。
顾远不是他。
曾经顾远一次一次那样说,他都不相信,是因为白越从不可信,更是因为他无法接受白越真的会用死亡来离开他的世界。
可惜他们真的太不像了,尤其是顾远特意模仿的时候,那点差异比从前更大。
他不想认错人,认错说明他那些执念和痛苦都不过如此。他下了很重的手,为了让自己认清现实,可他目睹着顾远痛苦的模样,终于还是不忍心。
从不妥协的霍西川对顾远选择妥协。
他当然明白顾远对他毫无情意,哪怕他给顾远挡了一枪,他相信为了自由顾远还是想逃就逃。可他没想到顾远还在陪伴着他,顾远身体的温度、颠簸时的喘息依然留在他的记忆中,他觉得他那冷寂的人生好像终于捉住了什么温暖而切实的东西,他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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