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今听他这么急于表现自己,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这孩子黏他,还是该诧异他的情绪转换得如此快。
看着厉从清澈的眼睛,他有点于心不忍。
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愿意亲近有那么一丁点熟悉的人。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目前把他放在自己视线内,总归不会出错。
“不用。我跟平姐说一声,你也在这里住。”他说,“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你累了早些休息。”
厉从赶紧点头:“好。”
晚饭后祝逢今跟老三一起离开,没必要对厉从交待去向。
厉从跟护士回到病房,她帮厉从开了电视,遥控器给了他,又细心地讲完如何换频道、调音量。厉从家里有电视,不过很早就坏了,他平时没有多余闲暇的时间,睡觉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天中最期待快乐的事。
电视里放着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的日常生活,声音磁性的旁白依次介绍它的名字、习性,厉从看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的世界原来真的很小。
可它正渐渐地扩大和充实。
明明早上他还在为打碎了几瓶奶得赔付而发愁,现在却能住在舒适的房间里,被人好好看护着。
他铺开叠得方正的被子,脱下的衣服和裤子都整齐地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规矩地躺在床的一侧,没过多久他又想,自己把床睡了,祝逢今回来怎么办?
于是又重新穿上衣服,跑到沙发上去,因为瘦小,几乎不用蜷着,没有床那么舒适,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病房里的温度控制在二十多度,外套搭在身上很保暖,袜子也毛绒绒。
临睡前,厉从将放在裤兜里的那枚硬币拿出来捏在手里。
似乎像是将它捂热了,就有什么东西能冲出他的掌心,告诉他一些关于厉演和祝逢今的过去。
他握着,然后意识被困倦攻陷。
厉从不希望自己再做梦,因为他仿佛就处在一场美梦当中。
如此,醒来之时,失落能够少一点。
第06章
老三在他们离开之前打了个电话给厉家,询问厉沛是否在那儿。
电话那头是管了厉演三十来年生活起居的张姨,她叹口气,然后开始念叨:“小沛在的,但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一天下来就喝了点蜂蜜水。小祝来的话,我也不确定他想不想见,不过小祝也是哥哥,来开导开导也是好的,小演刚走,弟弟垮了也不好呀。”
老三用眼神试问祝逢今的意思,对方没作太多犹豫:“总会遇上的,去吧。”
厉演遇袭身故,留下的问题个个都有尖刺,足以扎得祝逢今满手是血。
局势太过被动,厉演这根主心骨突然被折断,足够掀起惊涛骇浪。
他明白,太多人盼着他一睡不醒。
厉家发迹时间还算长,只是比不得有底蕴的名门望族。
厉演祖父年轻时一人闯荡,起初不过是个地痞流氓,老爷子很上道,没过多久就入了有组织和纪律的帮派。他这个人没什么优点,敢拼,能扛。所谓江湖义气也不过是受制于人,当上老大左膀右臂的第三年,他和自己的心腹策划暗杀了自己的大哥,人人向往的椅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着,没人敢吱声。
在此后的几十年时间里,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渐渐注入崭新的血液,它们的主人无一例外都姓厉。
地下赌场、高利贷,不过是小打小闹。
到厉演父亲当家,他受过教育,对地盘的扩张没有太多野心,暴力也动用得很少。但他爱钱,适逢金三角罂粟增产迅速,于是他将目光换到那里,在境外做了十五年毒品和军火,最后连人带货沉进湄公河,不得善终。
彼时厉演不过十八,他与父亲感情淡漠,接到死讯也不觉得是噩耗。反倒是母亲身体日渐虚弱,几年后撒手人寰,留下小他七岁的弟弟厉沛相依为命。
厉家近年动作猖獗,难免引人注意,厉演接管家族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停毒品买卖,抛售了父亲留下的船只,用这些钱修了幢百货大楼,做起正经生意。
担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回报。厉演父亲把头悬在裤腰带上十五年,给厉家带来庞大的财富,这钱上沾了多少黑色和血腥姑且不提。
厉演看起来是丁点儿风险都不愿意冒的。
不过他并不能完全将厉家拉出浑水,深陷泥潭的人,走出来也不可能一尘不染。几十年来的地下赌场生意和娱乐场所已经成了固定项目,厉演年纪轻轻,周围都是自己父亲拉起来的长辈,以确保安全为由剔了最肥的那块肉已经大动干戈,要再从他们嘴里摘下带肉的骨头,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能闭眼默许,在暗地里卸掉他们的爪牙,削弱力量。
风风雨雨十几年,厉演做不到让所有人心服,可没人敢明里暗里和他唱反调。
祝逢今和厉演从小就认识,他十五岁被送出国读书,二十二岁哈佛毕业,犹豫去向时受到厉演邀请,毅然回国帮忙管理。
祝逢今小厉演四岁,他天资聪颖,学的都是世界顶级的那一套,和厉演配合起来天衣无缝,五年来两人同进同出,他也渐渐成了厉家人嘴里的“二哥”。
伏击不是没有遇见过,好歹都化险为夷。
厉家走上正轨,不正当的生意不过是小部分,还都不归厉演管,当年强势的人也逐渐老去,构不成太大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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