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孤身一人长大的孩子,很容易遗漏和失去的东西。
二月中,手续总算办好,祝逢今带着厉从去了美国。
他们所在的城市去波士顿没有直飞,中途在纽约换了一趟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人难免疲惫,祝逢今手里的书没看几页便被合上,他调整灯光强度和颜色,毛毯搭在大腿上,轻轻阖上双眼假寐。
厉从头一次坐飞机,除了起飞的那一阵耳朵稍有不适以外,空中飞行的体验让他还算愉快,这天天气晴朗,能见度还不错,没有遭受气流的颠簸,一路走得很稳,舱位空间很大,他久坐得累了,能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会儿。
这样的体验很新奇,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活跃,怕吵醒沉睡中的祝逢今。
祝逢今没告诉他们远赴重洋来这一趟究竟是做什么,厉从也不多问,他信任祝逢今,并且愿意跟随。朝夕相处下来,他发现祝逢今同样用双眼注意着细微的地方,在方方面面给予他的需要。
他们一同去商场,选购生鲜时蔬的时候,祝逢今甚至能记住他这些日子慢慢暴露出来的一点点偏食。厉从不喜欢鸭肉,讨厌西芹和木耳,喜欢番茄、胡萝卜和土豆,青菜一般般,以前独自生活时,他最常吃的就是各类小菜,但和其他的东西放在一起,偏好的天平就往另一边倾斜。
他不勉强厉从改正,因为祝逢今是比厉从更挑食的家伙。
他深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厉从平日运动量不少,成了祝逢今家的小孩之后疏忽了一些,江未平亲自打电话过来追问,祝逢今才将厉从带出门闲逛,走遍了各个博物馆、科技馆和被老头老太太占领的公园,最后觉得最适合锻炼的还是沿着宽阔的滨江大道慢跑。
就像祝逢今数年如一日那般。
祝逢今很喜欢逛书店,书籍厚重,他去会带上厉从,让对方在年龄适合的分类底下逛十分钟,然后拉出来,就成了搬书的苦力——可厉从本人并不这么觉得,祝逢今挑阅书籍时嘴里会默念书脊上的名字,有时会发出细小的声音,他听着那些或诗意或深奥拗口的书名,脚下突然就像是被施加了一股力量,让他往前挪动了一小步。
他下意识地想去揪住祝逢今的衣角,可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又缩回。
他想要追赶、追上这个人。
第15章
他们在当地时间夜晚抵达,波士顿冬天多风雪,入春并不温暖,即便到五月也离不开厚重毛衣。现在还踩在冬天的尾巴,厉从穿得很厚,真正从室内离开还是被冻得微微一哆嗦,还没等他偷偷吸两下鼻子,脖子上便一暖。
“走之前我说什么来着,”祝逢今取下围巾,往厉从裸露出来的那截颈子上缠,“别感冒了。”
围巾是羊绒的,柔滑不扎,每根细软绒毛里还裹着祝逢今的体温和一些隐约的香气。厉从脖颈间缠着那条围巾,觉得像是祝逢今轻轻环抱着他。
厉从微微缩了缩脑袋,用鼻尖蹭了两下,然后抬头看向右侧的人。
祝逢今将温度把握得很好,他已经能够穿套头的衣服,所以最里边是件黑色高领衫,薄薄的毛领被随意地翻转卷起,贴在细滑白皙的脖子上。他叠穿了短款外套,外头套了件深咖色的大衣,剪裁利落,肩线再贴合不过。因为要到处走动,腰间带子的结扎得紧了一些,更显得祝逢今肩宽腰细。
衣服长度落至膝盖,兜很大,看它平平的样子,里面应该没放什么东西,厉从想了想,将手慢慢摸进去。
兜里的料子和外面的别无二致,但因为更贴着身体,温度比被风吹着的外套高上一点儿。
其实没有冷到何种地步,自己的衣裳也有兜。
祝逢今低头看他,也跟着将手放进去,在宽大的衣兜里捉住那只手,感觉是热的:“明明手不冷。”
厉从像是做坏事被抓了包,一颤,连忙将手抽出来。
“我就是觉得好玩,也不想做什么。”
看他急着替自己辩解,显然是不想祝逢今误会,两根眉毛纠结地拧着。
厉从很在意别人的心情,有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容易较真。
祝逢今知道他只是想试着亲近,所以他不会觉得冒犯。
他摸摸小孩的头,然后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厉从,”祝逢今笑了笑,“快点长高吧。”
从东波士顿到Beacon Hill有一段距离,祝逢今租了辆车,厉从的精神在长途飞行中消耗干净,在车上靠在他的左边小睡了一会儿。
抵达时这片幽静的住宅区已经万物俱籁,启用多年的路灯亮着,在灯光底下砖红的三层小楼泛出略微沧桑的橙色,街巷都依山而建,祝逢今的居所在一个山坡半途,从分岔口拐弯所见的第一栋就是。
因为房屋稠集,显得行道狭窄,相对的房子隔得近,高大繁茂的豆梨只能稀疏地种几棵,祝逢今家门前没有,庭院里花架上头光秃秃的,草坪被修过,冬天长势慢,此时也不杂乱,像是有人曾经在这里居住。
“一盆花也没给我留,”祝逢今感慨,跟厉从解释,“我回国这几年把房子租出去了,这个地方租金挺高,交完税我还能有剩余的。”
厉从在车上的时间一半是浅眠,一半是就这么闭上眼睛靠着祝逢今。他身上应该是喷了些香水,出门的时候跟在他身后隐隐约约有闻到过一些,十几个小时过去,余味极淡,和羊毛混在一起,变成了安定又温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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