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慌慌张张到山顶厉家的房子接人,结果第二天还是被祝逢今父亲辞退。
——被换的第五个,照顾了祝逢今四年。
他其实对那位妇人相当有感情,却还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因为不舍而哭泣的保姆收拾东西离开。
“你爸妈对你这么紧张,怎么不亲自接送啊,”厉演两条腿搁在桌子上,拖鞋半掉不掉地挂在脚上,就这么在祝逢今跟前晃着,“我说,你在我家蹭吃蹭喝,跟我多说说话有那么难吗,小沛都比你活泼。”
五岁的厉沛坐在地上拆他的小火车,听见自家哥哥夸他,傻乎乎地笑,“啪”地一声,成功把玩具完成了废品。
厉演:“……”
祝逢今并不回答,收好钢笔,将替厉演写完的语文作业递给他。
让一个二年级的小孩替六年级的小孩写作业,似乎显得很没有道理,但厉演实在厌烦每天抄生字词、抠着课文的字眼做句段理解分析,看祝逢今长了一副聪明相,也像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索性就都扔给小屁孩做,对方也没什么意见,就这么一手包办。
他其实也愿意当个活泼的小孩,只是说得越多,越容易出现纰漏和过错。
而他想当然的行为导致的后果往往需要别人来承担。
就像迷路的是他自己,走失的却是无微不至照顾他许多年的保姆。
——这是他的父母一直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可他本能地向往热闹,板着脸留在厉演家里,不过是贪图这一家的热闹和谐。这儿就像是散发热量的火源,让寒冬的行者情不自禁地靠近和停留。
“后来认真学就好了,他想做的事,不会完不成,”祝逢今道,“有一次他来美国,和人交流口音听不出不是当地人。所以现在不太好说明不了什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但前提是,你必须认真,”他的神色微微一变,“如果态度有问题,我不会让你轻易跨过这道坎。”
第14章
既然放下了狠话,祝逢今就不会含糊,执行得相当严格。
他花了一个星期慢慢将厉从欠缺的基础打实,纠正他奇怪的发音。
祝逢今并不追求什么特别的口音,他没有特地去说得像美式或英式,语言本就是用于交流的工具,能够正确地传达信息就已经足够,何必在意工具最终模仿的是哪国的样子。
厉从懂得一些语法,但碍于狭窄的词汇量,将简单的文章看懂也是难事,于是祝逢今给了他字典,教他不要只去看中文。又准备了一本用词根编写的词典,让他没事就多读写。
小孩一开始还是抗拒,但挨了两下祝逢今凌厉的眼刀之后,好似两只耳朵都变得软趴趴的,被祝逢今一句温和的“厉从”叫得又打起精神,继续啃吃神奇的字母。
明明家里有间宽敞的书房,两个人却还是在客厅席地而坐,将窗帘拉开,让不多的晴朗阳光跳到微黄的纸页上。木几上有一大一小两只马克杯,花纹一样,那是他们在超市里买的,英国产骨瓷不是没有,但那些娇气的瓷器都在祝逢今的橱柜里积灰。
拿着也不如这么一只顺手。
杯子里盛着的豆浆还是热腾腾的,透出的温度有些烫手,不至于不舒服。厉从一只手虚握着,另一只手拿笔勾写,冒出的热气擦过他的脸颊、睫毛,他有时停顿一下,捧住杯子喝一小口。
厉从以前替人送奶,他自己实际上并不太爱喝,他乳糖耐受,好的牛奶也没有什么腥气,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喝也只是为了营养而强迫着自己。
看他每天皱着眉头,就差捏住鼻子的模样,祝逢今再了解不过他的心思,因为他小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他的保姆在周末的时候将牛奶换成了微甜的豆浆,七天里边就两次,算是奖赏。
泡豆子和打豆浆对祝逢今而言太麻烦,他把日子定在星期天。
也不知道厉从悄悄在心里将周日称呼为“豆浆日”,并隐隐期待和雀跃。
打碎的不仅是黄豆,祝逢今通常会掺些米进去增添点香气。花生、红枣一类的加进去味道倒是很突出,但多少有些喧宾夺主,祝逢今试了很多次,还是觉得米香不浓不淡,刚刚好。
似乎也讨小孩子的喜欢。
他只能动动胳膊,右手在桌上放久了依然会疼。厉从学习的时候,他也不闲着,找了只好握轻巧的笔练字,一个上午下去指头蹭满了黑墨,搓洗不干净,留下许多渗进手掌的纹路。
祝逢今写得累了,偶尔会抬头看看厉从。
入眼的是他头上一个小小的发旋。
厉从的头发变长了,毛流跟着变明显,标致的一个长在后脑勺中央,也是厉从个子小,祝逢今才能看到。到底是年纪轻轻,生命力犹如抽条的枝芽般旺盛,阳光一晒,几乎就觉得他能在光里挺拔不少。
祝逢今看了看厉从已经痊愈的手指,嘴角不禁带了些笑。
厉从学得认真,临去美国前的那段日子,他俩去逛超市,小孩一路指着货架给祝逢今用英语念上边有些什么东西、价钱几何,挑水果时就给他形容颜色和味道,念念叨叨像个小和尚,祝逢今虽然听得耳朵起茧,但也并不厌烦。
他能感觉到,从磕磕巴巴到流畅顺利,厉从在他的聆听中找到了些许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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