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对祝逢今虚报自己的年纪,其实是到了新的一年,他就默认自己长大了一岁。
迎接新年的那一天,庆祝的氛围会比现在更浓厚。
就像是所有的人都记得他的生日一样。
祝逢今能记得,他很高兴,眼里热热的,忍不住道:“我能不能听你弹钢琴?”
在他们波士顿的家中,有一台立式钢琴。
祝逢今从来没有坐在那张琴凳上弹过,像是把钢琴当成了立柜,功能无非也就是放上一个细口花瓶。
但刚才在饭桌上,徐至的一番话,又让厉从对祝逢今的钢琴产生了神往。
可是祝逢今少了左手的半根小指。
厉从觉得自己像是在揭开那人的伤口,话说出口便后悔了:“对不起,我就是想想,我们先走吧,我在路上能想出来我要什么的。”
他手中都是汗,祝逢今垂眼就能看到他头顶小小的发旋。
就差耷拉下来的耳朵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我能在路上想出来我要什么”。
倒像是被逼的了。
明明那就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怎么就私自替他拒绝了?
祝逢今捏捏厉从汗涔涔的手:“不就是钢琴,谁弹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家小酒馆,于是变了步伐,拉着厉从快步朝那边走去。
巧的是,酒馆里头有钢琴,平时弹奏的歌手不在,原本的钢琴曲换成了唱片机。
因为位置的缘故,人不太多,只有稀稀零零几个散客,祝逢今和店主商量了一下,对方看了一眼厉从,很友善地说了请用。
琴凳够他们二人合坐,厉从僵硬地站着,打心底不好意思,祝逢今硬是把人拉住,让他挨在自己身边,低声安慰道:“他们没有看你。”
他抬头,果然酒客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这个世界脚步匆忙,只有特别的人会为自己慢下来,注视着、细心留意。
“想听什么?”
厉从想了一会儿:“给我弹首曲子吧,像这样。”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琴键,然后很慢很慢地奏出了七零八落的曲子。
《小星星》。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跟妈妈学好。
祝逢今叹了口气,细长的手指按上钢琴键,弹了几个变奏。
或欢快,或华丽,右手的琶音、左手没有任何影响似的快速演奏,最后徐缓下来,又变成了最普通的《小星星》。
厉从听不出祝逢今避免了所有左手大跨度的弹奏,也没能看出没有了小指无名指有多忙,因为祝逢今弹完变奏曲还不算结束,他转而又弹了生日快乐歌。
厉从第一次听到了,祝逢今的歌声。
如此温柔和动听。
厉从坐在祝逢今身边,对方的手指就在钢琴上流连,却觉得那双手在触碰自己的耳朵、脸颊。
他真的唱给了一个孩子,一个重要的人。
带着真心实意的祝福。
没有蛋糕和蜡烛,厉从想象着,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有跃动的烛火应声熄灭。
接下来……就是许愿。
厉从其实一路上想了许多愿望。
想养一只兔子、想没有限制地吃巧克力、想有一天偷懒不用学习的时间。
但此时却什么都扔掉了,只要一个。
他想像这样,一直坐在祝逢今的身边。
第20章
四年后
祝逢今缓步从教学楼里出来,楼前的银杏树避开了台阶,落叶只飘在下边,遍地金黄。
楼外等着不少学生,三五成群抱着课本和参考书闲聊。因为是周六,学校没安排晚自习,拿了平时最后一节课让各班开家长会,祝逢今正好有空,不用特意腾出时间来参加。
集体事项说完了,还要被班主任点名留下单独说上两句,祝逢今不是最后一个走的,却还是等得头疼。
他叹了口气,抬眼无需费神寻找,便听见一声招呼。
“逢今。”
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将银杏树围起来的石头上,前边都是娇小的女孩子,也难怪祝逢今能一眼找到。
他很亮眼,高中对仪表着装尚有要求,厉从没刻意跟年级主任对着干,上高中以来都留的寸头。额头、耳朵都露得大方,季常青留在他脸上的那份柔和渐渐被弱化,摆脱婴儿肥和稚嫩,少年的脸已经有了分明的线条,但还不至于深刻。
每一次祝逢今看到他,都会感叹时间的神奇之处,当初那个又瘦又黑的小孩,如今连宽松肥大的校服都能穿得好看。
现在到他哪个位置了?
祝逢今思忖,上一次测身高还是暑假。厉从每年都在长个子,高一那年的暑假突然就窜到了他的眼角,大概和篮球打得很勤有关,少年总是一身汗水,嘴里咬根解渴的冰棍,前额、鬓角、后颈都沾湿了回来。
“说了多少次了,厉从,”祝逢今走过去,“要叫叔叔。”
别的都能快速改正,唯独称呼是屡教不改,磨了这么些年,祝逢今也就偶尔说说,反正都会被厉从糊弄过去。
果真,厉从朝他笑,一下子挤到祝逢今的左边:“知道啦。”
“你开车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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