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些糖被人抱走了,他在原地,余下的每一种情绪都苦得发麻,连凉水都似乎是发涩的。
他做好了承受孤独寂寞的准备,可真正生活里完完全全都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想念如影随形,他走过的每一步路,前面都有祝逢今的模糊背影,它越来越深刻,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在排挤和孤立之中度过了一年,在那一年里,厉从学了很多数学,在所有的常青藤盟校里只挑了哈佛,学会了种玫瑰,风干花朵,用自己的方法攒了些钱,给祝逢今打了很多很多无声的电话。
如果要用一种东西去量化这种想念,厉从希望它是一片瀚海汪洋,再多一点点,就能奔流到祝逢今的身边。
还好最终将声音传给了祝逢今。
他其实不贪心。
只要现在就足够。
厉从云淡风轻,祝逢今心中却有痛意。
不是没有和厉从通过电话,嘘寒问暖得到的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回答,他像是在那里过得平安顺利,如今看来只是不想让万里之外的自己担心。
他才是年长的那个,所思所想却不如这个孩子周全。
不……是自己还困在过去,在名为失去的泥沼里深陷,不愿离开。明明睁着双眼,却还是刻意忽略了厉从的真心,所以听不出混着电流声里的细微情绪。
祝逢今直起身子,肩上披着的衣服被抖落。
“小从,我以前对你说过,不希望你太懂事,这句话适用于你人生的任何阶段。你开心与否、难过与否,都不需要藏在心里,请直接告诉我,我愿意听,希望你在我面前,能永远天真烂漫。”
他轻轻道,郑重而柔和。
随后,厉从感到一张绵软的嘴唇吻上了自己眉骨上的伤痕。
像一颗轻盈闪亮的心,落在眉间。
第32章
吻很短暂,像是蜻蜓的尾部擦着水面,飞快地掠过。
却足以荡起涟漪,也能抚平心上那道深深的疤痕。
厉从怔愣了一小会儿,他眼中闪闪发亮,映着祝逢今的影子:“逢今,我好高兴,我现在……很开心,很幸福。”
祝逢今愿意听,他就愿意说。
他笑着凝望祝逢今平和的面容,声音却哽咽着,像被眼泪压住了似的颤抖。
祝逢今注视着厉从的双眼,觉得里面开满了金丝银线勾出的璀璨花朵。
明亮、夺目,只于此刻绽放。
也只属于祝逢今。
他终于忍不住再俯下身去,亲吻厉从湿润的睫毛与眼角。
“嗯,我听到了。”
之后下了两天的雨,第三天忽地被冻住,彻夜飞雪,给万物裹上素白的银装。
厚雪压垮了棵纤幼的小树,厉从踏碎了一路的雪,折了两根树枝,在路旁蹲了许久。
起来时双腿发麻,“噗”地一下摔进积雪里,他挣扎两下站起,用通红的手拍掉身上莹白的齑粉,拢拢脖子上的围巾,思忖了一小会儿,又摘下来。
祝逢今一年到头没有太多假期。
抛开家庭环境,财富和努力并非毫不相干,他虽然天资聪颖,却也比常人更加刻苦。人生履历三言两语就能写得漂亮,可那些浪费了不知多少墨水的废稿,并不为人所欣赏。
他八点上班,比普通员工到的稍早,下午六点左右能准时到家,忙时也会在公司多留几个钟头,但厉从回来之后祝逢今手里似乎就没有了堆积的工作,能在天色完全擦黑之前赶回家中,迎着端上餐桌的那几阵袅袅热气,厉从就坐在他的座位旁边,不时玩玩筷子,碰碰汤碗,然后被烫,猛地缩回手。
车快开进小区的时候,祝逢今发现路边静静地立着一个小雪人。
半人高,眼睛是两粒圆圆的小石头,鼻子是修整过的胡萝卜,小番茄对半切开,填在脸颊上充作红晕,嘴短短的,是用细细的一根树枝掰弯了嵌进雪里,在笑。
它的双手是两根树枝,向前伸展,就像是敞开了怀抱。
憨憨的雪人脖子上围着条深红的围巾。
至冷至寒的雪,堆在一起却是热的。祝逢今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围巾取下,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有些粗糙的手指印,周围足迹杂乱,其中的两枚最深,后边还有一大块凹陷。
这是特意堆出来,在等他回家么?
看样子还摔了。
祝逢今碰了碰雪人的红脸蛋,又去戳了戳树枝。
他知道,蹲在这里堆雪人,会比提前半个小时站出来在门口等他回来花费的时间更长。
厉从总是用最含蓄也最热烈的方式,告诉祝逢今,他很想他。
祝逢今微微攥住了手里那条有些湿漉漉的围巾,他轻笑,小声道:
“久等了。”
进门,陈姐已经上齐了菜,她过去接祝逢今的衣服,摸到那条湿乎乎的围巾惊讶道:“外面又下雪了么?怎么弄得这么湿,要不要喝姜汤?别感冒了。”
祝逢今摇头:“没。别担心,就只有这一块是湿的,您自己先忙,我有点饿了,先吃饭。”
他落了座,手肘擦过厉从的。
厉从没想到他会把东西带回家,问道:“围巾怎么……应该弄得挺脏了吧。”
“我会让陈姐帮我洗一洗。”祝逢今端起跟前那碗汤,手底觉得它热,却并不烫,显然是被盛出来晾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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