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有办法复原。
因为祝逢今还原的不止是风筝,还有碎落的,厉演的苦心。
和被蒙蔽内心而无地自容、懊悔的自己。
他好像看到了祝逢今在桌案前悬腕绘图的样子,要用一只习惯了西洋技法的手坳出那些蜿蜒流畅的细线并不容易,大概比自己风干玫瑰时更沉静、更有耐心,他做好了还会迫不及待地寄出和分享,而那个人只是放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晴天。
祝逢今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捡回了风筝。
厉从看着他,突然笑了。
厉从近来笑得频繁,可祝逢今有所感觉,这是他所见到的,最轻松、最明朗的一次。
他脚步一顿,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将这个孩子带回家里似乎也不全是受厉演所托。
也更因为,他想在那张灰扑扑、又倔强无比的脸上,多见见这样爽朗开怀的笑容。
祝逢今想了想风筝莫名掉落的时机,又看了眼厉从身边的厉沅。
嘴长在老三身上,拦不住。
祝逢今也不想瞒。
他没给过厉从什么东西,倒是厉从这孩子生性浪漫,杂七杂八的送了他不少。
可他知道,给的话,一定要是最好的。
其中不知什么时候,也捎上了反复斟酌、不缺斤少两的一颗心。
第33章
捡完风筝回来不久,江风突然肆意起来,厉从刚上手的风筝线割得他有些手疼,祝逢今适时制止,正好临近饭点,老三一早在有家很会做汤的酒楼订了座,收了风筝就领着他俩去。
冬天产笋,选新鲜细嫩的拿来和竹荪来炖乌鸡,撒点小香葱提味,味道缠在舌尖和上牙膛,满嘴都是浓郁鲜香。
是祝逢今一贯喜欢的口味,他一尝就在想,要不要跟老板讨个大致的菜谱,回家试着让陈姐也做做看。
而厉从也正好这么想。
这是在一起生活得久了,自然而然形成的默契。
两人心照不宣,厉沅则觉得莫名其妙,饭吃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后槽牙有点隐隐的酸意。
午餐收尾时,两行人准备在此分别,祝逢今突然收到了厉沛的短信。
厉沛在搬家,收出了些厉演的东西,一部分想让祝逢今去取走。
老三点点头:“是听他提过要搬出去住的事,他嫌那里太大太空旷,住在那里好像也不怎么开心,在公司附近买了间小公寓,大概心理上会轻松一点。”
祝逢今脸色微沉,他“嗯”了一声,又对厉从道:“要一起去么?”
“既然是找你,我跟着不太合适。我等你回家。”
说话间没有间隙,厉从的答语皆发自内心,一个字也不多余。
却最真挚。
眼神扫过厉从嘴唇的时候,祝逢今心中有些细微的痒。
想吻他。
祝逢今将车开到山腰,他少时习惯走上山顶去找厉家兄弟,风雨无阻。
他以前总觉得那里更适合作为自己的家。
要说房子,其实也没有多特别,厉家虽然家财万贯,生活过得普通,男孩们都不骄纵,日常并不铺张,祝逢今心里明白,房子不过是个容器,只要里面的人还在,家就还在,怎么也不会散。
厉演热情、老三敦厚,小沛乖巧,兄弟二人的母亲端正漂亮,脾气温和,被泼皮的小孩惹得心烦时也说不出什么重话。那时这里很热闹,他也像这里的一员。
好像只是一瞬,脑海里鲜活的人突然就默然静止,站成了一座座肃穆的碑坟。
雕花铁门、雪松与银杏,上次祝逢今夜晚来访是一个枯败的冬日,换做白天也没有太多斑斓的色彩。花圃是戴千春留下的,她在时种下的花没能好好越冬,最顽强的一株也只活到了厉沛成人。他大概平时也很少踏足这里,那些精心照料过的土壤,如今都已经被青黄的野草占领。山上的雪没有完全化尽,堪堪盖住那些干草,满目萧然。
开门的不是老厨娘,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圆寸,眉毛粗浓,双眼深邃,留着薄薄一层胡髭。
他很高,身材精壮,祝逢今注意到他的瞳色偏浅,保有警惕时的眼神,像是一匹盯梢的狼。
“你来了。”厉沛感受到风,回头招呼,“东西都收好了,还放在楼上,寸和,给客人泡杯茶。”
寸和冷脸,耳朵却听进了厉沛的话,身子马上恭敬起来,作了个请的手势。
祝逢今没有拒绝,跟在厉沛身后上了楼。
“冒犯到你了吗?他是大哥出事之后,三哥雇来的保镖,人笨了一点,但安静,不会惹麻烦。”厉沛道,“张姨年纪大了,已经不适合再去照顾别人,寸和做饭味道还行。”
长发低低地扎成了马尾,垂在厉沛的颈间。乌黑的发衬得厉沛皮肤雪白,大概是忙着迁居的事,神色有些疲惫,祝逢今说:“没有,只是觉得姓寸的人不多见。听老三说你身体不太好,工作起来饮食不规律,想提醒你别太拼,事情可以分给厉沅和你的副总们做,公司被你管得很好,至少比我在的时候强。”
虽然无法参与决策,祝逢今作为股东,却还是有权知道公司的大体经营状况。他混迹商场多年,也不得不承认厉沛很有眼光和头脑,能让已经进入成熟期的企业梅开二度,走向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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