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才见过傅成安,虽然是匆匆地一个照面。他还活着。那黎笑棠为何要这么说?巩粤清疑心重重,心上被覆上乌云,乌黑密闭。
黎笑棠也是在这一瞬间发觉巩粤清的不对劲。他表情确实凝重甚至带点厌恶,但是却没有痛苦。连一丝都没有。黎笑棠不相信他能隐藏地那么好。
回想中断,傅成安搂了搂黎笑棠的肩,黎笑棠回神。他抬手握住傅成安的手,然后放到嘴边亲一口说:“没什么,就是累了。”
傅成安也不愿意逼迫他,他反手用拇指摩挲黎笑棠的手背,温柔地说:“去洗澡吧,洗完就睡。”
黎笑棠嗯了声,他站了起来。他今天给傅成安拿了些换洗的衣服过来,却忘了带些自己的衣服过来。他很自然地从袋子里拿了傅成安的衣物去浴室。
傅成安坐在床沿边,他的手机忽然一亮,他伸手点开——是一条澳门新葡京赌场的宣传广告短信。傅成安刚准备点删除,手指移到下面猛地一僵,一股冷汗从后背密集冒出。
这条短信的结尾有四个字分别是:坐定粒六。这是一句本地俚语,六是一粒骰子中最大的一面,意思是肯定会成功。
他曾经和巩粤清约定,如果有紧急情况必须见面的话,就在小广告的结尾发这四个字。“坐定粒六”这四个字嵌在赌场的小广告里也不会突兀。
除了巩粤清,没人再知道这一点。自己同他失联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巩粤清还能再联系自己。
这时黎笑棠推开了门,傅成安仓皇抬头,他手忙脚乱地关了手机,然后躺到床上。黎笑棠穿的是傅成安的衣服,有些大,T恤刚盖过大腿根。
黎笑棠躺到傅成安旁边,他主动靠进傅成安的怀里,一双白腿与之交叠。傅成安心跳加速,他搂紧黎笑棠,在他额头按下一吻,然后轻声地哄:“晚安。”
黎笑棠闭上眼睛呢喃地应了声,没一会便睡着了。傅成安睁着眼睛,始终睡不着。他悄悄地重新摸出手机来, 牙齿咬了咬嘴唇,徘徊几次,还是回复了过去。
不管怎样,是生是死,傅成安都再也不会,也不想再出卖黎笑棠一次。他受不了那种负罪的煎熬,比杀了他还叫他难受。
做个了结吧。傅成安关了机,将手机放回去,然后搂紧黎笑棠,尝试入睡。
第二天送走黎笑棠,傅成安就直奔昨天同巩粤清约定好的地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天台,傅成安因为身体抱恙,爬上去的时候还有些喘。好不容易上了天台,巩粤清已经等在那里了。
傅成安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巩粤清身旁。巩粤清感觉到傅成安的气息,他微微侧头说:“你来了。”
傅成安眼睑微垂,他盯着围栏斑驳生锈的痕迹应了声。巩粤清转过身,他轻轻掰过傅成安的肩,脸色万分心疼。
“点咁瘦了?”(怎么那么瘦了?)傅成安苦笑一下摇摇头,巩粤清捏着他肩膀的力气很紧,紧到傅成安觉得有些疼。
“佢哋点对你嘅?”(他们怎么对你的?)巩粤清眼神晦暗,语气焦灼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傅成安抬头看他一眼,眼睛因此张大了些。
“都过去了,唔讲了。”傅成安笑得叫人心痛,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对梨涡显得特别乖巧,但是因为他的脸太瘦了,瘦到脱相,看上去就有些不舒服。
“系咩,嗰次我哋冇能抓住黎笑棠。”(是吗,那次我们没能抓住黎笑棠?)巩粤清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往外蹦,他盯着傅成安的脸,一刻不肯放。
“成安,我哋(我们)再试一次吧。”巩粤清逼近了一步,傅成安不得不后退,巩粤清扬着下巴,他攥住傅成安的眼睛不让其逃脱,他又重复着说了第二遍。
“巩sir,我……我唔配做卧底,我冇资格做警察。”傅成安重重地咬了咬嘴唇,他浑身的血都凉透,手背青筋凸得明显,他不自觉地捏紧手指,都不敢看巩粤清。
“……傅成安,你唔系(不是)变节了吧。”这句话审判意味甚浓,他冷冷地盯着傅成安,目光躲在镜片后,叫人摸不透。
傅成安猛地抬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因此瞪得更大。他颤了颤嘴皮才极度勉强地说:“……巩sir……你喺讲乜……(你在说什么?)”
巩粤清扶了扶眼睛,他的语气几乎要把人逼疯,他揪住傅成安宽大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和黎笑棠系乜(什么)关系?!佢咁嘅人(他这样的人)竟然肯留你一条命!”
傅成安的脸一下刷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大口地喘了两口气,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觉像条麻绳,将他越绑越紧。他一下子挥开巩粤清的手大吼道:“你唔好(不要)乱讲!”
巩粤清被他一推,脚步踉跄地往后跌了跌,他伸手指着傅成安,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陌生。仿佛他也是死敌。
“我乱讲?!你就系变节了!变黑警了!”巩粤清出手就是一拳直接挥上傅成安的面门,傅成安来不及躲,挨得结结实实。他的眼神也终于暗沉了下来,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一点血丝。然后他当着巩粤清的面,摘了手套,露出半截断指根。接着,他撸起袖口,浑身发颤地说:“我被陈琛夹断了一个手指,被他打了半管氯胺酮,我光戒毒就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多少次我已经想从楼上跳下去了,早知道还不如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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