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侧靠在窗边,没说话。
肖焚挑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贯有些轻嘲的表情,“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却不可以做。你知道谢明玉聪明在哪里吗?就聪明在他知道那个度,所以不管他在外面怎样胡作非为,老爷子都不会在意,因为他有分寸。”
肖焚看谢暄并不反驳,继续说:“别人客气,叫你一声三少,那是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而不是因为你。老爷子纵容你偏疼你,那是因为他对你奶奶你父亲有愧,你可别仗着这些去挑战老爷子的底线,别随便挥霍这种愧疚,物极必反的道理不用我来教。我说句不好听的,不管你们在学校混得怎样风生水起,在谢家,还什么都不是。谢暄,你这回的事,老爷子不会不知道,恐怕没那么容易过,你做好心理准备——”
肖焚说完就出去了,谢暄保持着那个姿势站了很久,肖焚说的,他何尝不懂,只是,他没有选择。
第二日,雨依旧没有停,只是小了点,绵密的雨丝覆盖这个古老城镇的角角落落。
谢暄没有出门,在房间里等刘奇的消息。
刘奇十点左右回来,先去见了肖焚。肖焚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事情不顺利,“怎么,余家人不肯私了?”
刘奇皱着眉,“何止,我看事情有点难办了,余家摆明了要搞死周南生,各个关节都通了关系,私了是不大有可能了。”
两个人去找谢暄,刘奇将情况对他说明,三人一时都陷入沉默,还是刘奇打破僵局,“现在,我们只能着眼于两点进行辩护,第一,是受害人挑衅在先,砸了绿洲网吧,周南生一时激愤情理之中,他去找受害人理论,并没有动手的想法,只想讨回公道,这一点,必须坚持;第二,受害人当时与他的朋友,也就是砸绿洲网吧的协同者在一起,人多势众,而周南生是一个人,处于弱势,群战之中,人要保护自己无可厚非,他是自卫,对于受害人,是不小心误伤。对了,绿洲网吧的业主蒋建辉随后赶到,看到的是周南生被群殴的场面,他是证人——”
肖焚皱眉打断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蒋建辉的证人身份不太妥,蒋建辉当初为了救周南生,与余炜那伙人起过冲突,他们完全可以诬赖蒋建辉是同伙,如此一来,他的话便不可靠,而且,我刚查过蒋建辉——他有前科,曾经因为故意伤人罪,坐过两年牢,这对我们很不利——”
这话一出,连着刘奇也沉默下来,谢暄恰在这时说话了——
“蒋建辉动过手是不是?”
刘奇很奇怪谢暄会有此一问,当初周南生讲事情经过的时候谢暄也在场,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点点头,“是。”
谢暄的声音不大,语调很和缓,但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绿洲网吧是蒋建辉的产业,由一个小小的游戏室开到一个生意兴隆的网吧,想必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能够体会,这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也是他的家,自己的血汗被人就这样毁了,是一个人都忍不了,何况本来就是一个容易冲动犯有伤人前科的人,他一定很恨余炜那些人,一定很想亲手报仇,你们说对不对?那么见到余炜那些人在打替自己出头的周南生,他是不是更加怒火中烧,出手是不是更狠——”
肖焚和刘奇都不是傻子,听谢暄这样一说,迅速抓住了关键,悚然一惊,眼里都是不敢置信,“你是说,全部推到蒋建辉身上?”
谢暄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缓慢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当时这么多人混战,谁知道到底是谁伤了余炜——重要的一点是,周南生早到半个小时,伤得不清,七个人打一个人,他还有能力伤人,说出去,谁会信?”
谢暄说得轻描淡写,肖焚和刘奇却听得脊背发凉,眼前这样一个文雅秀气的少年,心思居然这样阴毒冷酷。他确实没有直接将罪名推给蒋建辉,只是推波助澜让所有人都往这方面想——蒋建辉有动机,有前科,又那么巧动过手,想说自己清白恐怕也没人信,何况,这里有一个下了死命要保周南生的人。
刘奇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周南生恐怕不会同意。”他看人极准,周南生是个极讲义气的人,让他将自己的罪名推到蒋建辉身上,他可能宁肯自己坐牢。
谢暄的眼睛深不见底,像冻着千年寒冰,“我会去跟他说——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保持沉默。我说过,不会让他有事。”
刘奇在心里面不知该怎样评价这个谢家三少,看着冷酷无情,可对自己在乎的人又那样竭尽心力,实在是极其偏执,这样的人,其实很危险。
谢暄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对肖焚说:“肖焚,你去查查蒋建辉的家庭关系,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这样吧——”他停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倦,“如果,能够说服他,让他自愿,那就再好不过的了,你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他的损失,我们只会加倍补偿,当然,他要是不肯,那就只有法庭上见,到时候,恐怕他人单势弱,讨不了好——”
肖焚点头,“我知道了。”
外面雨声潺潺,狭小的审讯室里也有些潮湿,空气憋闷。
这一回,房间里只有周南生和谢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小小的房间里有莫可名状的情绪在暗潮汹涌,谢暄坐在周南生对面,沉默地盯着周南生,眼神又亮又利,终还是周南生沉不住气,扯了扯嘴角,短促地笑了一下,“你来看我,学校里的课没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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