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戏台据说是很有些年头了,从那些残留的精致镂空牛腿和雕花藻井可以依稀辨出曾经的浮华如梦,当真良辰美景,如花美眷,都付与断壁残垣。只有在戏班子来村里唱戏的日子里,这个戏台才发挥了它真正的功能,找回一两分当年的繁荣。在平日里,这里是孩子们的乐园——
谢暄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孩子,隔着老远,周南生就冲谢暄招手。
戏台的台阶早就损坏,要爬上去并不容易,谢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冯开落弄上去,然后自己才爬上戏台。刚刚站定,周南生就将他拉到一边,眼神瞟了眼又好奇又兴奋的冯开落,问:“这个小孩是谁?”
“是我表弟。”
周南生的脸上显出不高兴的神色,嘟囔,“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谢暄没说话,周南生的语气和神情让他有点难堪,也有些懊恼,不由地对冯开落有些不满——他让他被伙伴“嫌弃”了,让他有可能无法参与到他们的游戏中——在那群孩子的眼中,带个比他们年龄小很多的小孩一起玩是非常丢脸的事。
似乎为了表示对他私自带小孩过来的不满,接下来的游戏,周南生只顾着自己玩得尽兴,仿佛压根就忘了一边儿的谢暄。谢暄从来就跟周南生一起的,忽然之间,周南生不理他了,也就没有人邀请他——小孩子的团体意识是非常强的,谢暄毕竟是外来者。
整个上午,谢暄和冯开落如同旁观者一样,站在那些孩子圈地外围,看着他们的旗开得胜趾高气扬或者忍辱负重气急败坏。
冯开落一向一个人惯了,又敏感早熟,惯会看人脸色。谢暄没说要走,他便是无聊委屈也不吭声,乖巧地站在他身边。
谢暄兴致勃勃地去,闷闷不乐地回。冯开落安安静静地任他牵着手回家,其实心里隐隐有些高兴,他并不喜欢跟那些人一起玩,只想小哥哥陪着自己,但又怕谢暄丢下自己,因此内心忐忑。
第4章 打架
下午谢暄便不再出门,午饭后和冯开落在床上玩了会儿弹珠,终究觉得没有意思,便自顾自地躺着看一本缺页的《隋唐史话》。冯开落叉着腿坐在他脚边,自己跟自己打弹珠玩,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周南生翻墙进来,蹑手蹑脚地溜上楼的时候,谢暄正侧着身子盯着床梁上的螺钿镶嵌的花纹看,一骨碌地爬起来,吃惊地看着热得冒烟的周南生——
周南生用手扇着风,眼角瞄瞄睡得正熟的冯开落,然后朝谢暄挤挤眼睛,小声说:“三儿,去玩啊——”
谢暄抿着嘴角不说话,但眼神动摇。
周南生拉了他一把,“快,不然你这表弟醒了就麻烦了,阿峰家门前的打水沟渠道里有一条蛇,周进他们正拿石块砸呢,咱们也快去,别给它跑了——”
谢暄半推半就地被周南生拉出门,整个下午,他们从阿峰家门口玩到戏台,再转战船坞——那是村中人工河的源头,十来米宽的河面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有些已废弃,半拉船头都浸到河中,他们比赛谁最快从最南面的船只窜到最北面的船只。周进从这船窜到那船的时候,脚别了一下,摔在目标船上,船舱有积水,弄湿了半边身子,遭到了阿峰的耻笑,大放厥词之后,阿峰撕捋胳膊上场,没想到,两船距离过远,阿峰哗啦一下,居然窜到了河里,把大家吓得变脸,幸亏他两只手扒拉着船沿,才没有沉下去,还是周南生和谢暄将他七手八脚地拉上船。这一幕被岸上的一个小姑娘看到,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一股子傲气,皱着细细的眉,老气横秋地教训道:“周南生、陈峰、周进,老师说过不许去河边玩的,周南生,你还是班干部呢,怎么起的带头作用?”
周南生扮了个鬼脸,扭过身子压根就不理人小姑娘。
阿峰浑身湿哒哒的,拎着滴水的裤子憋着嗓子坏心眼地学小姑娘说话,“周南生,你还是班干部呢~”嗲得让人浑身起汗毛。
小姑娘脸皮子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身后是一群男孩子的哄笑。
等小姑娘的身影不见,几个男孩子开始讨论班上哪个女孩子最漂亮,哪个第二好看;谁谁谁喜欢某某某,不信?不信我们打赌——
说着闹着,一个下午便过去了,谢暄走在回家的路上,才想起被自己丢下的冯开落,便有些踯躅,愧疚,不安,也害怕,怕会惹来外婆的责备。
跨进院落,便看见冯开落坐在院子井边的板凳上,在剥毛豆,看见他,本来就有些红肿的眼睛又迅速红起来,扁着嘴问:“小哥哥,你去哪儿了?”
谢暄躲开他的目光,不说话,径直走进屋子。
厨房里老太太正满头大汗地烧火——虽然有煤气灶,但老太太还是习惯于用老虎灶做饭——看见谢暄,便招招手让他过来,“三儿,过来帮外婆烧火,外婆要烧菜——”对于他丢下冯开落自己去玩的事只字不提。
谢暄忐忑不安地坐在灶间——其实灶火并不需要时刻关注着,火烧起来之后,打开布风机,火势便非常旺,只需适时添柴。
冯开落双手端着淘箩,跟在谢暄屁股后头进来,“外婆,毛豆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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