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在本质又跟张弘宽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又有什么区别?
如今,惴惴不安的惶恐让他蓦地惊醒:原来他的自信,都源自于他爸对他的态度。
他爸跟沈昀佳进去书房谈了很久。
中间边想还出去倒了杯水。
平常只要他们夫妻在家肯定有新闻和连续剧轮番上的电视机,眼下也是屏幕漆黑的关闭状态,整个客厅静悄悄的,只透过敞开的窗户,依稀听得外头邻居家不甚明了的笑声与电视声。
他捧着水杯,盯着里面悬浮着的茶叶一动不动地看,好像要用意念来让早已干枯的茶枝茶叶重新开出朵花儿一样。
茶水从滚热烫手到白烟散尽。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开了。
看到他爸走出来的瞬间,他竟感到一股慌乱在全身四肢百骸里胡乱冲撞,他竟然还能捋出一丝心思来跟自己贫:这怕不就是武侠片里主角练功走火入魔的样子了?
他看到他爸朝他走了过来,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又看到他爸嘴巴一张一合,那一大段一大段的话,像是已经有过无数次预演的舞台剧台词,单个儿的字词串上了线连成了句子,组合成了篇幅可观的一大段,最后掐头去尾,提炼出来的内容说:
“边想,你要当哥哥了,你佳姨怀孕了,我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闸刀落下的瞬间,痛快又果断,还……意外的平静。
他心想,怎么可能呢?这样的剧情走向是不对的。
他强装镇定地喝了一口茶水,失温的茶水滑入喉间,骤然与口中的温热相互冲击,刹那间呛了个惊天动地。
大半口水喷了出来,喉咙那是火辣辣的疼,像是有人用砂纸刮沥着打磨了过去,他趴在扶手上咳得停不下来,他爸被吓了一跳,过来给他抚着后背又是关切又是责备地说:“怎么喝个水都能呛成这样?”
看!这才是他爸,这么关心他的男人,怎么可能就不要他了呢?
他想问他爸,为什么就不要他了?
可是这问题除了责问,还带有一种被宠的有恃无恐的口吻,他对他爸就从来没有过那种撒娇式的黏腻,他问不出这问题。
咳嗽渐渐收住,边想摆摆手表示自己没问题,这才缓缓收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就见着书房门口站在的沈昀佳。
刚才呛水的动静太大了,她在书房里被惊动了,可是出来后却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上前,只用那双灵动又不失温婉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担忧什么呢?是担忧他的身体?还是担忧他对他们刚下的决定有异议?
边想眸色一黯,史无前例地意识到情势的变化。
回眸不过流转间,他那颗万事不过心,心大如漏风的心,突然就敏感了起来。
他蓦地起身,微颤的手收入裤兜里拧握成拳,终究还是朝他爸挤出了一个只有嘴角机械性吊起一角的哭丧一样的笑容:“爸,您别开玩笑了,我累了,先回房睡觉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边振华有何回应,他迅速起了身,前面还强装镇定地保持了几步走路状态,在跨出茶几范围后,脚步渐渐加大,最后几乎是逃也似地飞闪进了房。
边振华的轻斥从外头传来,他关门上锁的动作毫不停滞一气呵成,将外头一切可能传得进来的动静隔绝在门的另一边,完了顶着门板力倦神疲地滑坐到地上……
一个屋子,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沈昀佳抓着门框的手禁不住地抖动,边振华刚过来扶住她,就被她倏地拧住了衣袖。
“老边!小想这反应不对劲啊!”她没由来地哆嗦着,脸色发青,“他闹也好,怪我、恨我都好,可他就不该是这样啊——”
边想有多听边振华的话,就有多重视边振华,如果不是相互在乎,又何来的父慈子孝?边想再是接受她,她在边家也终究是个外来者,如今他才接受她这个外来者多久?现在他们却还要求他再接受多另一个?这怎么可能?更别说那个即将到来的新成员,是要来跟他抢父亲的!
“我们……我们还是不要它了!”她摸着尚且平坦毫无征兆的小腹说:“我们有小想就够了!”
“你冷静点。”边振华朝着边想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扶着沈昀锦缓缓走回主卧。
“冷静点。”他又重复了一遍,“他没闹,不是么?他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但他毕竟没闹起来,对吧?”
从小他就不惯着这个独子,该罚罚该教教该揍揍,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烦人的时候是顶烦顶烦的,可是乖巧听话的时候,又让他觉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上来给他都不为过。偏生就是沈昀佳刚进门的那段时间,各种鸡飞狗跳各种吵闹争执,他教过、训过、骂过甚至揍过,可没一项顶用,他那么倔,又那么好强,脾气更是像了自己的天不怕地不怕,连一句软话都不会讲,光凭着一身脾气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也不愿吱一声。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小崽子自己搞了大事被逮自己先怵了,边振华怀疑先妥协的人会是自己。
而如今,还是那个小崽子,在听到不亚于当年沈昀佳进门的消息后却连喊都没喊一声便闷头进了屋……
“他长大了,也会想了,我们别逼他,他会自己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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