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学籍在鮀城,高考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报名记得回来,来回跑是麻烦了些,多少也会影响到状态,但总比你一个人在这边一直待到高考强。”
边二叔今天也来了,就坐在边想隔壁,但边想一心记挂着被告席上的老边,就照面时候匆匆打了个招呼。
边想:“你这是在跟我商量?还是已经帮我做好打算了?”
按照老边以往的尿性,都是画了个圈后才肯任他撒蹄子野,就像是规整他的成绩,又如三两句下定论把他丢去了军营军训,亦或者是给他排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在校历练——不问是非情由,该走什么方向,老边总是提前就定好的,边想自己能掌控的,就只是奔跑的方式、速度与姿态了——只要最终能抵达,就算他是滚着到了终点,他爸也不会管他。
所以他很难去想象一下能自己拿到大方向的决定权。
老边一嗮,他没有寻常在押犯人的那种苦大仇深,也没有唯唯诺诺的,他像是看淡了一切,带着链铐坐在这件局促的小屋中也无法遮掩他的风轻云淡。
他眼下表现出来的,跟闲暇时间在自家书房提着毛笔写大字、或是坐在檀木茶几上慢悠悠地滴着功夫茶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很大程度上,边想的豁达就是来自于边振华这种长年的耳濡目染。
“就是个提议——”他拇指相互摩挲着,认真地看着儿子,“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留在鮀城,但你要明白,如果留在这里,你连二叔爷爷他们没可能帮上你什么,你唯一的倚靠只能是自己。”
一直以来,他都是有目的性地培养边想的独立思考与处世能力,他原以为自己能再带上一段时间,却不料来到这里就得戛然而止了。
“人生是你的,选择权在你手上。”
他像是在抓紧时间,在有限的时间里对儿子进行新的成人世界的洗礼,“爸这一出事,你的前路必然艰辛,可我希望你始终记得,眼界决定出路,很多东西在短时间无法用金钱来量化,如果可以,尽可能地站在格局外来看问题,别跟爸一样,走着走着就随波逐流了。”
“这个世界求同存异,你可以不赞同,但绝不能怀恶,相比起金钱权势,人际圈关系网才是最宝贵的,嚣张过市不可取,忍辱负重不自轻,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儿丢了大份儿。”
儿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边想心里头那点儿小心思都被他看得透透的,“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权衡利弊,大是大非之外,你要争取到最大的助力,尽可能不要被情绪左右。”
他言里言外就没提及一次半次的沈昀佳,仿佛早已将她从边想往后的人生中剔除掉。
以前总以为前路漫漫,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来教导儿子,或许是过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抱着过于侥幸的心理,意外降临的时候总是显得令人措手不及,边振华巴不得在这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把过去几十年的人生所得一股脑儿地塞进儿子脑里。
争取来的会面时间很短,大部分都花在了边想身上,直到最后才聊上了关于沈昀佳的。
“至于你佳姨,如果她要走,你也不用拦着——”
边想又重新就这个话题打断了他,“一出事她就走?什么玩意儿!”
纵然这段时间对沈昀佳没有好眼色,可她那种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让他以后大概也会这样一直下去,他甚至早已将她放在了“每天不得不面对却又不想面对”的一个矛盾角色上。
他以为只有他对她相努而视、以为只有他高考之后离家抛开她的可能,却不曾想到她有先行离去的一天。
“她——”老边看着很为难——他也确实很为难,哪怕是哐当入狱了也态度坦然的男人,面对这种问题也只能言语顿塞,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十八岁不到的男孩子讲这事,“她这孩子本来就怀得不是时候——”
他三言两语匆匆带过,原来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已经不是第一个了,就在半年前边想被丢进营地训练的那个暑假,也就是沈昀佳晕倒在家休养的那段时间,她就是因为孕后人流出血异常而致昏迷,只不过当时边想被打发去了部队,等他训完了回家,基本都看不出端倪了。虽然日常生活看不出问题,但她元气大伤也确实还未补回来,如今时隔半年又再度怀上,又届高龄产妇,身体机能恢复速度放缓,如若再进一次手术室,就怕她真会受不住而留下永久性伤患,为了母体安危,这次医生的建议是保留孩子。
边振华上次就说过,再有意外就把孩子留下,所以他几乎不经挣扎就做了决定,反而是沈昀佳,顾忌着边想而迟迟不应,最终还是边振华连同医生一起说服了她。
也就是说,边想“争宠”争错了对象,他不是在跟沈昀佳或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子争,而是在跟沈昀佳的生死争。
边想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万分,像是突然失去了表达的能力,他微嚅着颤了颤干得起了皮的嘴唇,半晌过去,才撑起手肘把脸埋进掌心,深深地吸了口气,指间淡淡的烟草味见缝插针地顺着鼻息钻进五脏六腑。
许是从前的日子给了他太多的一帆风顺,没有经历过挫折与打击的小孩儿,情感总是格外的外放而热烈,他是个感情充沛饱满的人,在人群中他像是会发光,总是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他从来都自我感觉良好,哪怕是插科打诨装傻卖疯也是秉着张弛有度的自信,如今乍然领略到自己的愚蠢,当下只觉不知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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