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小爷便在心中如是信誓旦旦,丝毫半点没有觉察自己完全就像个老妈子似的,对自家小孩儿有一种永远都操不完心的劲儿。
虽然遭逢家变,但边想早年个性已然成型,外向不拘轻易憋屈不得,这种人大多思维活跃头脑灵活,时常能为周围环境而调节变化自身状态以作适应,往好听里说这叫灵活,不好听就叫自律性低。
边想用行动彻底证明了自己的“不规矩”。
毫无技术要求的KFC服务员工作,内容刻板千篇一律不说,最重要的还是那份随时随地与时间挂钩的死工资无法满足他,他倒是有心找别的事情来捣鼓,可惜能力不足资源也有限,光靠出去外头兜转,以他还要兼顾学校课程的规划,能找个店员的工作也是顶天了,时间还不一定有在KFC兼职那么灵活,所以大部分时候,他只能憋着气把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稳住,待得机会出现,再迸射而出。
这天他从家里出来,开着大乌鲨赶往KFC,等红灯的时候见着一个女的站在路边跟一名开着男式摩托车的骑手讨价还价,“去东兴路的水仙园,五块钱。”
摩托车骑手摆手,“太远了,八块钱。”
女人嫌贵,转身就走。
鮀城的发展迄今为止也就是三四线城市的水平,市区面积总共就那么点儿有限的平方公里数,摩托半小时内任意就能到达,端的是灵活快捷,同样是市区穿行,人们更愿意自己驾着摩托车跑,所以公共交通规划一直没能跟上来,常为人所诟病,几条有限的公交线路大都挑着贯穿东西的主干道走了,剩下南北区的几乎成了公交盲区,偶尔遇到不会开摩托车的,出行便犯了难。
边想若有所思,绿灯亮起,身后催促的车鸣声响起,他这才启动摩托缓缓前行,跟女人擦肩时,还能听到她低声抱怨:“要不是赶时间,谁愿意搭你们外省仔的摩托!”
东兴路,离KFC大概十分钟的路程,往返争取个十五分钟貌似也不难——
边想突然刹车,掉头往回开,在三十米开外追上那女的,“水仙园,五块钱,走不走?”
女人一愣,第一次见开着大乌鲨载客的摩的,还是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本还犹豫着会不会遇上图谋不轨的,结果年轻人蓦地灿然一笑,“走不走?不上车我走了啊?”
少年人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仿佛能破开这一片雾蒙蒙湿漉漉的梅雨季,像阳光落地。
女人这才跨上了后座。
只载过心上人的年轻骑手的摩托车后座,如今第一次为赚钱而搭上了陌生人。
摩托车上路穿行灵活,年轻人开车冲劲十足,钻着车隙穿街过巷,十分钟不到就把女人送到了目的地,回头一个猛扎,赶回KFC,堪堪踩着打卡钟点进了门。
“十五分钟,五块钱。”他一边换上制服一边在心里头琢磨着,“除开油费,就单按时间算来,完爆他在KFC累死累活上几个钟。”
少年心思活络,一开始也不敢大开大合地撸袖子大干,先是小试牛刀了几天,每天上班试着提早出门,在路上跑了几趟,发现时间和收入比一成不变的固定打工都要灵活和高,便才动了心思辞去这份淡如鸡肋的服务员兼职。
累是累了点,但胜在时间灵活,收入也比拿死工资高,晚上早点回去还能帮着沈昀佳洗点衣服拖个地什么的。
沈昀佳在附近的一家小学生托寄中心上班,每天三个班制,一班两个钟,中间空隙时间可以回家休息,就像她强烈反对边想兼职那样,边想知道她外出工作也很是不满。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着身子,还出去乱跑干什么!”她的小腹已经显怀,凸出来的弧度就跟身上挂着个随时会炸的□□似的,把少年吓得不轻,每天小心翼翼就怕磕碰着了出事,简直要将她给供起来捧着不给动了,他对她外出工作这事气急败坏,“都说了家里有我!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少年吼得声带发颤,日渐宽广的肩膀细看之下有着强装起来的凶悍。
她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机体状况本就处于下滑趋势,不比二十几岁时的随性,显怀的小腹坠得她腰肌酸疼,大概是孕后忧虑过重加上生活艰难,纵然无明显病征,但整个人跟大半年前比起来,始终还是清减许多,脸色也一直寡寡淡淡的,无甚血色。
她坐在简陋的塑料椅子上,扶着腰静静地看着他撒气,待得他匀气歇火的空档,才伸手拉过他,仰头说,“别忘了,按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妈。”
边想瞪着她,搞不懂她这自信到底从哪儿来,哪怕他们感情最是深厚那几年,他也不曾改口喊过她!
沈昀佳轻声说,“现在说什么都太虚啦,我们就说点实在好了,这个家现在就剩下我俩,我管着你、你拘着我都不是事儿。我让你顾好学业别去打工,你不听;你叫我乖乖在家待着养身体,我也一定做不来,既然这样,那干嘛不各退一步呢?”
“我当然不可能听你话不去上班!没了收入,我们哪来的钱生活!”
话音戛然而止,边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僵在了原地。
沈昀佳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在面对眼前穷困潦倒的生活非但没有任何愁苦的情绪,反而对他的顿悟显出了很是满意的意味。
哪怕是砸锅卖铁地扫荡变卖家里的东西的那些天,抑或是接到春姐帮他申请的助学基金的那一刻,边想也从没像此刻一般清晰又刻骨地认识到日子的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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