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觉得读书无用论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既无助于过日子,又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收益,于是便身体力行地执行了起来。
模拟表格交上去的那天,春姐跟他提了高三暑假补课费的事,之前申请的助学基金已经确认为他提供这些资助,让他安心,又说了几句关于他最近成绩下滑的问题。
末了,她看着边想欲言又止。
边想心有不耐,不欲在办公室耗上过多的时间,春姐犹豫了一下,“你高一高二时候评了不少市级省级奖,但今年政策变动,高考加分方面估计——”
看得出她已经尽量挑着话在传递这个消息了,边想微微一顿,接着十分懂事地点头,“我明白了,这问题不大,您别放心上,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他那模样就像在跟人谈论天气好坏般自然流畅,可就正是因为太自然了,才让春姐更不安。
高考形势一分一阶,哪里容得人“问题不大”?这问题可大了!
可春姐没办法多说,边想更是明白,他爸这事,不止掀覆了他原有的未来的全盘规划,连带这些经由他自己努力争取来的“锦上添花”也被人冠上了意义暧昧的“挟权行私”的帽子。
边想憋屈吗?他当然憋屈!哪怕这些他从未真正放在眼底过!
他有自己的执着和傲气,把大家相互推脱的工作做足做好是他的选择,他也从没想过要将这些拿来作为前行的资本,然而在山倒众人推的当下,再一次被人恶意揣摩了初衷并且加诸为他父亲的“恶行”之一,更令他对这个世界失望并且心生厌恶。
但他很好地掩饰了情绪,在春姐面前态度诚恳姿态良好地一一应下,当天中午回家吃完了饭便又勾着摩托车钥匙外出了。
生活都成问题了,谁还有心思去纠结闲事?
第167章 歧途(二)
生活不愿意放过你的时候,你的百般隐忍就会像裹在地底深处的沸腾岩浆一般,从最初的咕咚咕咚冒硫气到逐步的酝酿发酵,待得一日终究强行爆发。
——在那致命暴击之前,无人能预判伤害的大小。
在跑摩的载客上,边想渐渐积累起了一些经验:不固定蹲点,开着摩托车四处兜客如果运气好能接连载到客就很不错;但运气差时,经常绕行大半个市区都没兜上几个,耗了精力不说,还白费了汽油,两相比较之下,边想跟其他摩的司机一样,选了个点固定蹲着。
内海把鮀城切割成南北两岸,在海湾大桥还没建成之时,两岸往来只能倚靠广场轮渡的客轮,南岸是鮀城开埠时“外商”的聚居地,风景秀美,山峦延绵,古楼洋房,花园楼阁,丛丛林立,后来理所当然地成了鮀城的景区名片,常有本市或者临近地方的游客过去游玩。
络绎不绝的游人让渡口路段拥挤繁华,这些涌动的人流在“饿死不打工”的鮀潮地区人们看来,真是一个个行走的商机,于是九十年代初,鮀潮地区最大的一个服装批发市场落户于此,将这附近的商业发达带到了一个高度。
人流量大,交通需求就小不了,鮀城市区公共交通设施薄弱,加上大部分本人都习惯自驾摩托车出行,所以三轮车、摩的这些价格低廉亲民的出行工具在这一块很有生存空间。
经过仔细推敲挑选定下来的点,哪怕治安复杂了点,至少每天的客流量是有保障的。
陌生单体闯入已经半成形的行业地域,引发敌意几乎是必然的,客流量摆在那里,分食的人一多,落到大家头上的份量就少了,底下阶层的劳动者,能撇下面子出来拉客营生的,便是把那一分钱三分收入看得比什么都重,初来那几天,渡轮口的摩的司机们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伙子并不友好,严重的敌意外露,轻微的不过也只是冷眼旁观,但凡起了冲突,根本不会有人替他说一句半句。
但胜在边想自小跟着他爸耳濡目染,人情世事皆是洞悉在目,加上大概还有点混地界的天赋,以前是众人都争相讨好边家少爷的他而没机会展露,如今历经变故洗礼,棱角磨圆,便也开始知晓要审时度势有进有退了。
压力一大,烟瘾也跟着见长,但为了节省开支,他会刻意控制着量,实在憋不住了才叼上一根解馋,自然也不像从前那样买得起多好的烟,但就那次,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在路边士多店买了包软中华来到渡轮口。
时间还早,蹲点的摩的司机只来了三三两两的零星几个,都是家中经济压力大,起早摸黑跑得最勤的那些,见他一个小孩儿也来得早,都不免诧异。
初来乍到,有山拜山有神拜神。
边想笑容可掬,递烟打火喊叔一圈下来,态度不卑不亢,言语间在适度透漏的一点儿孤儿寡母的“惨况”中又带了几句甜口好话,大部分人也都消除了敌意。
懂事的孩子没人不喜欢,都是出来赚个饭钱过活的,不是圈地划区收保护费的混混,既然小孩儿懂事又顺眼,就也由了他,连带后来陆陆续续过来的其他司机们,也开始跟融入进来有说有笑。
男人友谊的建立说易不易,说难倒也不难,看得顺眼,抽过眼,吹过瓶,再差不多就齐活了,边想就这样在轮渡码头这一块定点蹲了下来。摩的司机们都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有意思,对世事应酬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适应感,本该是一句荤话就脸红的年纪,却端得个八面玲珑的架势,重压似乎真能把人逼出了无限潜力来,便生了些逗趣的意思,有事没事撩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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