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以为遇上了抢劫,但随即呼叫声戛然而止,神情惊恐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伙子。
“你、你、你——”帽檐下面的面孔并不陌生,正是因为不陌生,那种与平日截然相反的巨大反差才让他更为紧张,他上下吞咽着口水,可下一秒,喉间便杵上了金属物。
鸭舌帽下那张少年的面孔,咧嘴大笑的时候,能看出属于高中生的稚嫩与直白,可如今他一脸阴骛,下垂着唇角看不出往日那半丝的阳□□儿,浑身散发出一股彻骨凛冽的狠戾,像是一把锥子能把人刺个死透。
男人抖瑟着不敢有大动作,平日见他同人谈笑风生,以为他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儿,大概是家里生活窘迫的未成年,不甘于老实打工的清贫辛劳而选择出来开摩的载客,这种人见识短浅,最是弱势可欺,便没将他放在眼底,可不曾想现在却一干就来桩大的,惊得他贴着地浑身颤颤。
一阵哐当作响落地,男人这才惊觉刚才戳着自己的金属物就只是一串钥匙——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小孩儿就是小孩儿,也就敢拿着钥匙串来唬唬人了。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手肘支起上身,脸上扯出虚伪的笑容,“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边想屈起膝盖,死死地顶住对方胸口,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紧接着右肩膀下压,右手五指张开,虎口卡在他喉间渐渐收紧。
男人半点挣扎不得,典型的南方人体型跟正处于发育巅峰精力惊人的高大少年相比简直就是蜉蝣撼树,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空气瞬间在呼吸道上被掐断,胸口被重重地杵着喘不上气来,男人鼓睛暴眼,恐惧伴随着血丝蔓延进眼底,映出了少年冷峻的脸庞。
“做人凡事留一线。”就在男人两眼发昏,五彩斑斓在视网膜上成块闪动的时候,听到了少年冷冰冰的声线,那是不同于鮀城本地的潮普,而是纯正发音的北方口音,在濒临绝气的瞬间,听起来格外森意阵阵,“叔叔您都这一把年纪了,怎么就还这么不懂事呢?”
他礼貌周全地喊了人,又用了敬语,可言语内容却跟称呼敬语的风格截然相反。
“这么不懂进退,万一什么时候遇上个疯子——”
路灯从他头顶上射来,粗粝的砂砾石在他脸上、身上每一寸露出来的皮肤上刮出了钝痛的血痕,男人脸部肌肉不可自控地抽动着,疼痛与窒息伴随着恐惧带来的幻觉令他双眼发沉,在斑驳的成块视觉中,只能隐约见着少年嘴边漫不经心地翘起一个角度,这是一个称不上笑容的笑,却足额在这短短几秒的恶意停顿中营造出无限恐怖臆想的效果,“那往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男人的眼神中透着不可思议,他似乎还不信这个十多岁的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少年敢对他做出实质性的伤害来,
他心思转了几转,从喉咙发出了“喝喝喝”的粗喘声,试图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说服少年放过自己。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因为少年又说,“我对桂园小学那地头呢,还是挺熟的,叔叔您好像也住在附近对吧?孩子就近入学,接送还是挺方便的——”
男人瞳孔一缩!
少年三言两语间所传达过来的恶意像刀刃一般划开层层皮肉,直戳男人心间,他浑身抽搐似的猛然一挣,龇眼欲裂,与此同时,他才骤然惊觉自己不仅白吃了几十年的饭,还白长了一双看人的眼——
这个少年,并非如人第一眼看去的那般磊落无害,恰恰相反,他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男人突然挣扎了起来,这回边想倒是没多加为难,很快松了手,大量空气突然涌入气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颤抖着手脚伏在地上,感觉自己刚从地狱游了一圈回来人间。
那个恶魔从地上起身,拍掉指间的沙土,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您懂我意思,这次就算了,也求你别给我第二次盯人的机会,我时间很宝贵,不想做无谓的浪费。”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十秒,男人一个哆嗦,缩成一团完全不敢跟他对视,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这才弯身捡起地上的钥匙串,转身走了。
少年离去的身姿给男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他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不惹事不代表畏缩怕事,对你好言相待那是他客气,若真惹急了他才不会管什么违不违法正不正当,一切做了再说。
第168章 凡路(一)
那晚的收车时间比预计要早了一点儿,最后那几趟都是市区内的中长途,从中部轮渡口跑到东边火车站,又紧接着直奔西边客运站的,如此往复几趟,短短两三个钟几乎就把鮀城市区给巡了个遍。
摩的不像的士,没有统一的市场规范管理,餐风饮露又抛头露面的艰苦活儿,年轻人嫌丢人,所以司机们大部分是些身无长技又迫于生计不得不外出揽活儿的中年市井莽夫,他们文化程度低,常有为赶那几秒三分钟而超速擅闯红绿灯出车祸的,也会为抢客而大打出手头破血流,安全性能极端无保障,因而在运管交通部门清理行动时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拨,但胜在车资低廉,灵活善钻,不少鮀城的平头百姓赶时间时都愿意搭乘——哪怕受众只限于社会低层范围。
奔波在途中,偶尔也能遇到些喜欢找司机嗑叨着念上几句的乘客,世间百态愁苦哀乐从一宽五尺长的大乌鲨坐垫上走过一回,似乎也如上过台有了观众一般:赶末班车回老家的大叔叨念着家里头今年养了多少猪总算儿子的大学学费有了着落,同他年纪相仿的厂妹早早离家打工却为工厂效益的不如人意而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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