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真要把话收回,那只会引起春姐更大的质疑,遂只能应下,把信封收回,再恹恹地向春姐道了别。
他郁闷得无以复加,丧得要命,生平第一次生出想要快些长大成人的迫切来。
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就好了,长大后,就不用连为边想做这点儿事都得被人反复地拿来质疑与验真了。
办公室正对着楼梯口,门一打开,外头空气微燥,迎面扑来,逆光处浮尘飞舞,有人背着门口坐在楼梯最顶的台阶上。人影是熟悉的,却也是陌生的,日复一日的户外辛劳将肩线迅速拉出了一个结实可靠的宽度,只是那道背脊些微佝偻,像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压出了妥协的弯弧。
于锦乐一下止了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他们的高考政策背景是2000年左右的广东,当时实行的3+X+大综合
第170章 我和你,在一起(一)
午间的校园唯闻蝉鸣,不见人声,走廊外侧的小花圃里草木葳蕤,通道阴影蔓延开去,出到廊下便被明晃晃的夏阳切成了泾渭分明的琅琅金黄,少年逆光席地而坐,整个身影被金灿灿的阳光磨出了参差不齐的锯齿。
于锦乐脑中瞬间疾风骤雨扫空了一片,整个人呈现出一个空茫的状态,他甚至连表情管理都失了控,眼角神经性地抽搐了几下。
他慌张地用掌心贴住眼角抚平那几欲失控的抽搐,心里乱糟糟地想:他来多久了?听到他跟春姐谈话了?听了多少?办公室门关着,应该是没听到多少……?
他连细想都不敢,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捏紧书包带几步上前。
边想看起来有些茫然,动作慢半拍地回过了头,视线却没在点上。
于锦乐心里一个“咯噔”。
然而边想什么话都没说,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尘土,下巴朝前轻轻一抬,“走吧!”
他越过于锦乐往楼梯下走,二人肩膀相擦而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朝着于锦乐看上一眼。
完了!
于锦乐面色发青,喉结上上下下地滚动着,像是一个生锈的齿轮剐磨在喉咙处,刮得一股钝钝的生疼,他不知道边想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但边想的眼神让他心生恐惧。
他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揣着莫大的善意,心无旁骛,就单纯地想为他做点儿什么、分担点什么,既没有见不得人的阴谋,也不是得罪人的勾当——可还是坏事了!
边小爷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又怎会允许别人将同情的情绪加诸到他身上呢?
有一次他俩去理发,店还是那家店,人也还是那些人,就连光顾的顾客,也依旧是以前跟边家同在政法小区里的那些个街坊邻居。那些人用眼底的怜悯幻化为箭,一根又一根直冲冲地扎到了边想身上。当时坐下不到三分钟,边想就拉着他走人了,宁可在公园边随便找一家流动摊位花五块钱剃了个头,也不愿意去接受那帮人的眼神洗礼。
而那张尚且剩有不少余额、以此刻边家母子的经济状况来说绝对不菲的会员卡,最终也躺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这些都是他跟着边想的亲身经历,他也早就知道的,不然怎么还会遮遮掩掩地私下进行呢?
可他果然是真的愚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没能帮上忙,惹怒了边想,又将自己架上了火上烤,春姐真要联系了他家里,以后别说暗地里帮着边想,他怕是会更加被他妈往死里盯死了动弹不得。
“边想!”于锦乐从后头追上去,伸手去拉边想,边想却像是有所预知一样,恰秒精确地往相反方向一避,躲过了于锦乐的触碰。
“刚到你家店里,安安说你还没回。”边想看也不看他,大步地往前走,“本来想过来载你,现在突然得先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吃饭了。”
边想越走越快,攥着大乌鲨遥控钥匙的手被硌得发白,于锦乐在后面小步跑着跟上,有心想要解释点什么,却无从开口,嘴巴张了又合,只咽下了满肚的空气。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儿,在后头亦步亦趋地,没敢出声,只是盯着他剃得贴了头皮的青茬子后脑勺看。
傻子都看得出,边想生气了。
他没有气败急坏,也没大声斥责,像闷了口酸涩,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给于锦乐——这远比面对他的大声责怪还要糟糕,因为于锦乐完全无法对他进行有效的预判。
六月的艳阳炙烤着整个校园,只偶尔还有一两个午间留校的学生匆匆跑过。
于锦乐不敢就这样放边想走,“你听我解释!”
“锦乐!”边想突然厉声喝住了他,于锦乐浑身一震,连带手也缩了回去。他无数次从边想口中听到“乐乐”、“小鱼儿”等等之类的亲昵小名,如今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儿八经地叫他名字,却是以这种令他心惊的口气。
“你回去!”少年的背梁笔直笔直的,他倔强地直视前方,坚决不回头,“不要跟上来了——现在回去!”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响,仿佛用尽了全力在控制自己。办公室门外的所见所闻,如今的他完全没有办法故作不知地好声好气。
于锦乐大气都不敢出,这是边想第一次对着他发怒。
“回去——”边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口气就软了下来,“——懂我意思吗?锦乐,我叫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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