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理人员往下,各职能人员分工配合,到最后一切敲定,才进入流水线,以我现在的资历——”他自嘲地笑笑,“我大概也就够格去流水线上做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装配小工,每天睁眼闭眼都是重复着同一个流程,赶着时间计件拿着工资……”
如果不是认识了方伊芯,他可能要在未来很久的以后才会意识到自己走了歧途。路一旦走岔,就不是绕回来那么简单的事了。
沈昀佳没想过他会这么妄自菲薄,忍不住插嘴,“话不是这么说的,术业有专攻,你说让老边去分析部署战略和主持会议还行,可你要把他丢进工厂,他能做啥呢?那不跟你说的一样,只能去流水线上做个计件收入的小工么?”
边想摇摇头,“不一样,佳姨,真不一样。”
“我不想一辈子像蝼蚁在最底层劳劳碌碌无所为之。”少年人盯着窗外簌簌摇动的枝叶,发自内心地说,“我的路还长,我面对的不止明天,还有更长远地未来,所以我需要更多实质上的东西,为老边、你,以及——”
话题说到刚才就显得沉重了,这会儿抓到机会打破沉闷,沈昀佳便斜睨着他,边想一顿,生生转了话头,“——以及我对象。”
他暗地里庆幸还好,没顺口就把“乐乐”俩字给秃噜出来。
沈昀佳笑出声来,“女朋友就女朋友呗,还对象呢!”
边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脸皮子,心道还真不是女朋友。
沈昀佳难得见他羞赧,凑了过去戳他,“别装啊,以前你要么老趁老边睡着后半夜溜出去,要么夜里躲被窝蹲阳台的抱着手机窸窣没个没完,你那手机费可是我去交的。”边夫人掌握着完整的一手资料,随便一拎就是一□□历史。
“以前?多久以前啊?”边想装傻。
沈昀佳翻白眼,“非得我揭穿您老在初中的早恋么?您这是当我眼瞎还是耳聋呀?”
边想木着脸,“您还是继续瞎继续聋吧。”
沈昀佳不肯放过他,大半夜八卦起继子的情史来特来劲儿,“跟佳姨说说呗,是哪家的女孩儿呀?同学吗?能让我家小想从球场上分散注意力可不简单。”
边想侧身装没见着,“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啊,您那点儿情报也太落后了!不会八卦就别学人八卦,赶紧睡觉去!”
半夜溜出去还煲电话粥什么的,那得是翁琳那会儿的事了,他俩散伙都那么久了,这沈昀佳咋还就惦记着呢!
沈昀佳不信他,“别当你佳姨好忽悠,现在是半夜不偷溜也不煲电话粥了,可你也别当佳姨看不出来,你这见天儿荡荡漾漾的,一回头人就没影儿了,还说没女孩儿?糊弄谁呢你?”
见天儿荡荡漾漾的边想翻出死鱼眼,“真没女孩儿。”男孩儿就有,就是怕说出来吓着您老人家。
“算了,爱说不说。”他死活不松口,沈昀佳便也摆手作罢,“你跟谁家孩子处对象我也管不着你,孩子长大了,会拱别人家地里白菜了,我这个老母亲还能把你给栓着么?”
她不管边想早恋,就跟她无法对他轻重不分地偏离重心赚短钱一样——不是不管,而是管不着、不敢管。继母跟生母的区别,在很多时候泾渭分明。
她把床上乱糟糟的书本练习册拎起来摞好,老怀欣慰道:“不过你能想通,我也放心了,咱娘俩总是要相依为命的,你向着我,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今后的人生落下遗憾呢?我没什么本事,但终归是个成年人,高三了,你尽管读你的书,少分心,家里头的事就交给我。”
以前她自矜身份,对着自家父母都倔犟着不肯低头,哪怕边振华出事,形势逼人,家里来了人她也硬邦邦地不肯圆滑,但这些时日,边想的一举一动让她动容,少年人不管不顾地狠劲惊了她,如今她更不能因自己的一己之私毁了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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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新一届的高三生开学。
边想一早外出绕了这片儿城中村跑了好几圈凑了个三五公里的数,回来冲了个澡换上校服就拎着运动水壶咬着包子出门了。
门口阶梯上坐着几个老太太,都住在附近,一早出来早锻后买了菜,找个地儿聚一块儿,韦老姨的房子下空出来一小块儿,又往外围出了三格又宽又矮方便进入的梯格,这地方临街又没车进入,就成了她们每天闲散聚会的宝地。
“哟,开学了?” 老太太说着让开了身子。
“老姨们早。”边想从门里钻出来,“我们高三提前补课,先走了。”
他钻过门前小路,飞奔着穿过停车场,来到于锦乐家楼下,也不上去,就戳在楼下防盗门后啃包子,两个包子刚下肚,二楼就传来了关门声,他把嘴一抹,回头就见于锦乐推开防盗门走出来。
“早!”他飞快上前,却见自家小男朋友面色不虞。
于锦乐神色恹恹,连招呼都没打,埋头就走。
边想撒丫子跟上,小心凑过去,“怎么了?”
于锦乐怪没意思地瞥了他一眼,扯着书包带没吱声。
边想观察了他一会儿,猜测:“家里吵了?”
这一大早的没出门就情绪低落的,十之八九跟家里头有关。
于锦乐还是没说话,大白天的路上人来人往,边想就算想拉着他手都不方便,只得小心翼翼地并肩用手指头勾勾他,他那神情太过兢兢业业,还陪着笑脸往人前凑,与平常大大咧咧的模样太过大相径庭,于锦乐瞄了他一眼,原本心里头胀满的不舒坦蓦地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biu”一声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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